皇后从慈宁宫退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却又似有无形的刀尖自鞋底穿透,直刺心扉。
方才在太后面前强行凝聚起来的那点镇定与恭顺,如同冬日湖面上最薄的一层冰,在踏出门坎的瞬间,便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冰面下是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汹涌潮水。
殿外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裹挟着枯叶尘埃的风吹拂在皇后脸上,非但没能让她从浑噩与刺痛中清醒过来,反而更添了一种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冰冷与麻木。
画墨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后的脸色,上前半步,道:“娘娘,天色已晚,风也愈发冷了,吹久了只怕对身子不好,不如咱们先回宫歇息?”
皇后仿佛没有听见,目光空洞地投向远方。
暮色渐浓,天际最后一丝灰白的光线也即将被吞噬。
宫灯次第点亮,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曳出昏黄而恍惚的光晕,将甬道两侧朱红宫墙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条从慈宁宫通往六宫的甬道,已走过无数遍,但今日走来,却觉得格外漫长。
两侧的宫墙也似乎比往日更高,更陡峭,带着倾轧之势向她逼迫而来,压得皇后胸腔滞涩,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太后字字诛心的话语,皇上指派周太医的举动,林氏那张清冷的脸,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疯狂地盘旋、交织,啃噬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智与尊严。
皇后猛地收回视线,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而冰冷的光,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不,去关雎宫。”
画墨闻言,心头猛地一凛。
她霍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担忧,关雎宫?在这个时辰?娘娘刚从太后处得知瑶婕妤有孕的消息,此刻心境正是最激荡不稳之时,再去关雎宫,这岂不是自寻烦恼,甚至可能……
“娘娘……” 画墨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想劝说什么,可所有的话语,在接触到皇后燃烧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眼神时,全都哽在了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深知主子的性子,此刻任何劝慰,都是无用,只得将满腹的忧虑强行压下,更加小心翼翼地搀扶住皇后微微有些发颤的手臂,低低应了一声:“是,娘娘。”
及至关雎宫门前,守门的福禄远远瞧见皇后的身影,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就进去通传,声音都变了调子。
皇后这个时辰,怎么会过来?
皇后却并未在宫门前停留片刻,径直扶着画墨的手,步履沉稳地踏入宫门。
甫一进殿,一股与外面凛冽寒意截然不同的暖融甜馥气息便如同温柔却密不透风的网,悄然包裹而来。
皇后细细一嗅,是闻思香的气味,这香制作繁琐,价值千金,满是缠绵悱恻的风情。
殿内烛火通明,不是坤宁宫那种庄重肃穆的明亮,而是更显精致温馨的光晕。
地上铺着厚厚的牡丹纹西域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隔绝了地砖的寒气,多宝格上陈列的并非古玩玉器,而是些造型别致、色彩柔和的瓷瓶和玉雕小摆件,看似不经意,却处处透着雅致与用心。
因着梨花总爱坐在窗下,元岁寒无法,只能吩咐挂上帘幔,此刻窗边正悬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帘幔,依稀可见窗外初升新月朦胧的清辉。
贵妃榻上,随意铺着一条银狐皮的褥子,皮毛洁白如雪,柔软得仿佛能陷进去,榻边小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并一盏犹自温着燕窝粥的甜白瓷小盅。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此刻落在皇后眼中,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皇上细腻的宠爱与关照,与他平日里在坤宁宫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样的差别,如同最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强装平静的心防,带来一阵尖锐而淋漓的刺痛。
原来,她的坤宁宫,代表的是皇后的尊荣与责任,是冰冷华丽的牢笼,而这里,才是他愿意栖息的地方。
就在这时,梨花像是没料到皇后会在这个时辰突然驾临,匆忙从侧殿迎出来,身上只着一件西子色的绫缎裙衫,乌发松松挽着,别无饰物。
脸上脂粉未施,然而,或许是因为孕期得到了极好的滋养,肌肤透着一层温润的光泽,眼神清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受宠若惊,更显得我见犹怜。
以往从不觉得,可现在,这种美,不仅仅是清冷,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在皇后被怨恨与嫉妒灼烧的眼里,更是化成了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底最深处。
她千般算计,万般维持,却终究敌不过这样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一个孕育着龙裔的身体。
“嫔妾不知皇后娘娘凤驾亲临,未能远迎,请娘娘恕罪。” 梨花慌忙便要跪下行礼。
皇后的目光在梨花一寸寸地扫过,从她松挽的乌发,到不施脂粉却光彩照人的脸庞,最终,近乎贪婪又带着难以抑制,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憎恶,死死地落在了梨花被衣料遮掩着的小腹上。
那里,正静静地孕育着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甚至需要依靠借取才能拥有的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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