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的手还压在充电线插头上面，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有点发白。手机电量停在14%，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再往上爬不动。他没松手，也不敢松，生怕一松，直播就断了。
屏幕上的直播间人数定格在5人。
两个机器人名字都没换过，一个叫“爱跳舞的小兔叽”，另一个是“我是你大哥别乱叫”。第三个观众，“今天也要加油鸭”，头像还是那只眯眼笑的柴犬，刚才发了句“你继续说”，之后就没动静了。还有两个新来的，其中一个点了五个赞就消失了，另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头像一片空白，像系统漏网的数据包。
可就是这五个人，让他把昨晚熬到凌晨三点写出来的《新手速通攻略》又看了一遍。
他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房东的语音还在微信里躺着，声音不大，却能反复播放。他不想再听第二遍。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用凉水洗了把脸，把T恤翻了个面穿——正面有个油渍，反面至少干净。电脑打开，游戏客户端加载完毕，他把自己的直播标题改成：“今日首战，带你们飞！附十分钟拿下Boss全解析”。
他还特意录了一段试播剪成封面图，画面里他指着屏幕说“这一招必杀”，其实那是从别人视频里截的片段，只是把嘴型对了一下。
八点整，直播开启。
镜头这次对准电脑屏幕，游戏界面亮起，是他最近猛补了三天才勉强搞懂的竞技手游。角色选好，进入匹配队列，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个熟手。
“欢迎来到苏然的游戏首秀！”他笑着开口，“今天咱们不整虚的，直接冲榜！操作不行的主播我见多了，但我保证——我不是那个最菜的。”
弹幕沉默了几秒。
然后跳出一条：“这ID看着像代练小学生。”
紧跟着又一条：“主播段位多少？别连匹配都打不过。”
苏然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兄弟们放心，我昨晚打了五十把，胜率七成！”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实际上他总共打了十把，赢了两场，另外八场要么挂机送人头，要么被队友骂到退游。但他不能说实话，一说实话，观众就得跑光。
第一局开始，他抢线成功，补刀还算稳。刚有点信心，对面打野突然从草丛钻出来，一套技能甩过来。他慌忙按闪现，结果手抖了一下，角色撞墙卡住，被追着砍死在塔下。
“哎……手滑了。”他干笑两声，试图圆过去。
弹幕立刻炸了：
“这操作不如我奶奶。”
“主播是不是第一次碰手机？”
“建议改名叫《人类操作下限实录》。”
他咬牙切齿地等复活，心里已经把闪现键的位置记了十八遍。第二局他换了辅助，想着混点存在感，至少别拖后腿。结果保护ADC时走位失误，挡了大招，队友当场退游，语音频道里传来一声怒吼：“你瞎啊？”
系统提示音响起：直播间因“低互动、低留存”触发限流机制，推荐位取消。
右上角原本挂着的“热门推荐”标签，灰了。
在线人数从5人掉到3人。
两个机器人还在，但“今天也要加油鸭”居然没走。
苏然盯着那个名字，喉咙有点发紧。他知道，剩下的这几个观众，看的不是他的技术，而是看他还能撑多久。
第三局他换了英雄，选了个号称“简单粗暴”的战士，心想只要往前冲就行。可刚进野区就被蹲，一套技能被打残，想跑，E技能放反方向，一头扎进对方防御塔范围。
“我靠！”他猛地拍了下桌子，塑料凳晃了三晃。
弹幕更狠了：
“主播玩的是意识流吗？那意识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建议开个教学专场，名字就叫《反向教学指南》。”
“这直播看得我都想替他结束生命。”
他额头冒汗，手指开始发僵。不是累的，是臊的。他原以为只要坚持播，总会有人看见。可现在他明白了，没人看，是因为他真的不行。
第四局开局三分钟，他又送了两次。对面已经开始打字嘲讽：“GG吧，别挣扎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说：“今天状态确实有点问题，可能是设备不太顺手……咱们下次调整一下再来。”
说完，点了结束直播。
画面一黑，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坐在那儿，盯着黑掉的屏幕，像盯着一块墓碑。
失败了。
但他没哭，也没砸东西。上次摔鼠标还是三个月前，那次之后他发现修不好还得花钱买新的，于是从此立下规矩：情绪可以崩，设备不能坏。
他慢慢拔下充电线，拿起手机，打开记事本APP，在“直播计划”那一栏，把“游戏”两个字删掉。
光标闪了两下，他敲下三个新字：
美食直播
写完，他靠回椅子，仰头望着天花板。那里有块水渍，形状像只乌龟，正缓缓往下爬。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看动画片，主角每次被打倒都会爬起来，背景音乐一响，战斗力直接翻倍。
可现实没有BGM。
也没有等级条。
他只是一个连闪现都放不明白的普通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平台推送的通知：“您的直播间连续两日未产生有效互动，若本周仍无改善，将影响后续流量扶持。”
他看完，把手机扣在桌上。
窗外传来楼下小孩踢瓶盖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计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打了补丁的运动鞋，鞋尖翘了起来，像只不服气的小狗。
他弯腰把它按平。
重新打开电脑，搜索框输入：“新手怎么做美食直播？”
页面跳出一堆教程，第一条写着：“食材新鲜、环境整洁、镜头稳定。”
他看了眼墙角堆着的外卖盒，又瞥了眼用铁丝绑着的手机支架，默默把那条划掉。
往下翻，看到一条：“不会做饭没关系，可以从泡面开始。”
他眼睛亮了一下。
泡面他熟啊。上周吃的那桶红烧牛肉面，香味飘出去十米远，隔壁大爷还以为他在炖肉。
他赶紧记下来，在本子上写下：“主题：十种花式泡面吃法。”
刚写完，手机又震了。
他以为又是平台警告，结果点开一看，是“今天也要加油鸭”发来的私信。
只有四个字：
你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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