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轮子磨着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像是催命符。车厢里早就没了刚出发时的热闹劲儿,一个个新兵蛋子歪七扭八地瘫在座位上,有的张着嘴打呼噜,有的盯着窗外发呆。
“操,这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张大伟有气无力地哀嚎一声,脑袋耷拉在桌板上,“老子TM屁股都快坐成四瓣了。”
对面李静慢条斯理地合上看了一路的书:“快了,广播说还有半小时。”
王志远推了推眼镜,一脸忧心忡忡:“你们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接咱们啊?别给扔荒郊野岭自个儿找地方……”
“想啥呢?”张大伟嗤笑一声,“部队还能把咱们丢了啊?肯定有……”话没说完,火车突然一个减速,把他后半句噎了回去。
车厢猛地一晃,所有人都惊醒了。林半夏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油布包,另一只手摸向裤兜里那个烫手的文件袋。
“咋回事?到了?”有人慌里慌张地问。
没人答话。所有人都抻着脖子往外看。窗外不再是农田村落,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黄土地,远处立着几个孤零零的仓库样的房子,刷着斑驳的迷彩。火车彻底停了,站台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艹这……这啥地方啊?”张大伟脸贴在玻璃上,声音有点发虚。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车厢两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冷风嗖地灌进来,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儿。
六个全副武装的教官黑着脸站在门口,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车厢。刚才还嗡嗡响的车厢瞬间死寂,连喘气声都听得见。带头的三级士官往前一步,声如洪钟:“全体都有!携带个人物品!下车!”
新兵们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抓行李。张大伟差点把鞋跑掉了,王志远抱着书包直哆嗦。半夏把油布包死死搂在怀里,跟着人群往下挪。脚踩在水泥地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站台大得吓人,风跟小刀子似的刮脸。
“看什么看!排队!不会站啊!”教官的吼声在风里炸开。
人群推推搡搡地凑成一堆。突然“啪嗒”一声,一个粉红色的保温杯从个女生手里掉下来,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
声音刺耳。所有人都僵住了。一个教官慢悠悠走过去,捡起杯子,掂了掂。女生脸唰的白了。
“这啥?”教官声音不高,瘆人。
“我……我的杯子……”女生声音抖得不成样。
“谁让你带这玩意儿的?”教官把杯子往她怀里一怼,“俯卧撑!二十个!现在!”
女生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哆哆嗦嗦趴地上开始做。没人敢吭声,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半夏手心冰凉,把怀里的包裹又搂紧了几分。
领物资的地方排着长队。前头当兵的机械地往外扔东西:迷彩服、胶鞋、水壶、白床单、被子……
“9527!”发东西的兵喊了一声。
半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赶紧上前。
那兵把一堆东西塞她怀里,看都没看她一眼:“下一个!”
抱着这堆陌生东西,她跟着人群往宿舍楼跑。楼道里一股子霉味儿混着消毒水,呛得人鼻子痒。宿舍门一开,八张铁架子床挤得满满当当。张大伟一屁股坐门槛上:“就这?TM的比我们高中宿舍还破!”
“快铺床!十分钟后吹哨集合!”门外教官吼了一嗓子。屋里顿时炸了锅。王志远抖开床单,把自己裹成了木乃伊。张大伟拎着被子不知从哪下手。
半夏爬上靠窗的上铺,先把背囊塞到床底最里头,这才开始对付那条浆得梆硬的白床单。铁床随着动作吱呀乱响。对面下铺的小姑娘急得直转圈,床单越铺越皱。眼看要哭出来了,她瞅见半夏铺得差不多,小声问:“那个……能帮帮我吗?”半夏点点头,跳下床三下五除二帮她捋平了床单。小姑娘连声道谢,鼻子还红着。
突然,“哔——”一声哨响刺破楼道。“集合!楼下集合!”
所有人连滚带爬往下冲。楼梯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等站定了,教官黑着脸开始训话:“因为个别人拖后腿!全体俯卧撑!二十个!”哀嚎声中,一群人趴冰地上吭哧吭哧做。半夏胳膊直打颤,咬牙硬撑着。
好不容易做完,还没喘口气,又听教官喊:“现在!回屋!检查内务!最后三名走廊军姿一小时!”人群嗡一声又往回跑。教官跟着进屋,戴着白手套东摸西摸。
“这床重铺!”
“被子叠的什么玩意儿!”
呵斥声不绝于耳。
查到半夏这儿,教官盯着她相对平整的床单看了两眼,没说话。转到对面那小姑娘那儿,顿时火了:“这猪窝谁铺的?”小姑娘吓得直掉眼泪。
“哭!哭顶屁用!”教官吼着,“晚上加练一小时!现在重铺!”
正闹着,半夏抬眼往窗外一瞥——远处吉普车边,那个军官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正拿着本子写什么东西。偶尔抬头往宿舍楼扫一眼,目光跟探照灯似的。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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