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汤的鲜气裹着袅袅热气，在青云观的饭堂里弥漫开来。江凌雪捧着白瓷碗，筷子尖还沾着炸鱼丸的碎屑，眼睛却亮晶晶地扫过桌面——红烧鱼卧在酱色的汤汁里，鱼皮煎得焦香微卷，缀着几粒鲜红的辣椒；清炖鱼汤浮着奶白的油花，嫩豆腐块在汤里轻轻晃荡；就连她随口提了句“想试试炸丸子”，三师兄林亭轩都做得圆滚滚的，撒上椒盐，咬一口外酥里嫩，鲜得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哇噻，三师兄你也太厉害了吧！”她放下碗筷，凑到桌边扒拉着鱼丸盘子，语气里满是惊叹，“这手艺比山下张记饭馆的大厨还强，你要是下山开馆子，肯定天天爆满！”
林亭轩被她夸得耳尖泛红，手忙脚乱地给她夹了块没刺的鱼肉，又怕烫着她，还特意放在自己碗边晾了晾：“小师妹喜欢就好，你要是爱吃，以后不管是鱼还是别的，只要你说，三师兄都给你做。哪怕是你上次念叨的桂花糕，我也能学着蒸。”他看着江凌雪鼓着腮帮子吃鱼的模样，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这小师妹打小就黏他，小时候练剑摔哭了，也是扑进他怀里要糖吃，如今长到十六岁，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小甜头就笑得眉眼弯弯。
“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江凌雪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刚要再夹个鱼丸，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的玄清道长没动筷子。师父平日里最疼她，每次她夸师兄做的菜好吃，师父都会跟着笑，可今天却坐在那儿，手里攥着筷子，眼神落在她脸上，眼眶竟悄悄红了，连花白的眉毛都拧在一起，像是有满心的话堵在喉咙口。
江凌雪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鱼丸“啪嗒”掉回盘子里。她赶紧凑到玄清身边，伸手碰了碰师父的胳膊，声音软下来：“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三师兄做的鱼放了辣椒，您嫌辣呀？徒儿这就去给您倒凉茶水，您等等。”说着就要起身，手腕却被玄清轻轻攥住了。
“为师不辣。”玄清道长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看着江凌雪担忧的眼神，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雪儿，你三师兄的手艺好，鱼做得香……只是今天，师父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件藏了十二年的事——你其实不是孤儿。”
“什么？”江凌雪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她愣愣地看着玄清，眼睛倏地就红了，声音也发颤，“师父，您说什么呢……我不是您十二年前在山涧边捡的吗？那天您说，我躺在青石上，身上只盖着件破布，连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这些年，是您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练吐纳心法，师兄弟们也疼我，青云观就是我的家啊……您现在说我不是孤儿，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越说越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玄清的道袍上。她攥着师父袖口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亲生父母”这四个字，在她心里，玄清就是她的爹，师兄弟们就是她的亲人。现在师父突然说她有别的家，她只觉得慌，像是要被从这个温暖的窝里生生拽出去。
“乖徒儿，不哭，不哭。”玄清赶紧把她拉进怀里，用袖子轻轻擦她脸上的眼泪，掌心摸着她的后脑勺，动作温柔得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永远是我青云观的小师妹，是我玄清最疼的徒儿。只是……只是你的亲生父母这些年一直在找你，江家需要你，你得回去一趟。”
“江家？”江凌雪猛地从玄清怀里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却带着点不敢置信，“是那个师兄弟们说的，京城最有钱的江家吗？就是大师兄上次说，家里有几十间商铺，还在皇宫旁边有宅院的那个江家？”她在观里听师兄们聊过京城的世家，江家的名字，是最常被提起的——不仅有钱，还出过好几个当官的，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玄清道长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青釉小瓶，拔掉木塞，倒出一片叠得整齐的丝绸碎片，放在江凌雪掌心。那碎片她从小就见过，师父说这是她襁褓里唯一的东西，她总在练功间隙摩挲，指尖能触到上面细密的云纹。“是的，乖徒儿，你是江家丢失了十二年的真千金。你的本名不叫江凌雪，是你爸妈给你取的乳名，叫‘阿雪’。”玄清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严肃，“当年你和你哥哥江景辞在上元节出门看灯，不是不小心走失的，是有人故意把你们分开。那些人本来是想杀了你，你在逃跑的时候，从石阶上摔下去磕到了头，才忘了小时候的事，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在山涧边捡到你时，你额头上还带着伤，昏迷了整整三天。”
“想杀我的人是谁？”江凌雪攥紧了掌心的丝绸碎片，碎片的边角硌得她手心发疼，眼泪还在掉，声音却带着点咬牙的韧劲，“我那时候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这么残忍？我爹娘……他们这些年是不是很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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