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赤轮凌空
北天竺信度河沿岸的风裹着沙砾,早被战火烧得发烫。王玄策拄着半截铁矛站在土坡上,断足处的麻布浸透暗红血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下的旧伤——那是三日前在曲女城外围,被阿罗那顺的象兵踩断的。他抬头望向天际,原本澄明的夜空不知何时蒙上层暗紫,像被人用墨汁慢慢晕开,连最亮的启明星都隐没了踪迹。
“王正使!”马蹄声自后方疾驰而来,蒋师仁勒住缰绳时,胯下吐蕃战马还在不安地刨着蹄子。这位年轻校尉身披泥婆罗贵族赠予的鎏金鳞甲,甲片缝隙里卡着干涸的血痂,陌刀斜背在身后,刀柄上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刚从前方哨探回来的急促:“北岸联营的天竺兵动了,看阵型是要趁夜渡河南下,还有……”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马鞍,“弟兄们说,总觉得天上不对劲。”
王玄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口猛地一沉。暗紫天幕中央,竟缓缓浮起一轮圆月,可那月色绝非寻常的银白——先是淡红,像被血水稀释过,接着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最后竟成了近乎发黑的暗红,如同刚从活人胸口泼出的血,顺着天幕往下淌。血月凌空的瞬间,信度河的流水突然停滞,河面上的波光全变成了暗红,连岸边的芦苇丛都像被染透,风一吹,晃得人眼晕,仿佛整片天地都浸在了血里。
“赤轮……”王玄策低声喃语,断足在土坡上微微打滑。他想起玄奘法师当年西行归来时,曾在长安太极宫与他闲谈,说天竺有“血月现,兵戈乱”的谶语,那时他只当是异域传说,此刻却觉得那轮血月像只巨大的眼,正冷冷盯着下方的战场。
“轰!”三百架唐军炮车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这些炮车是从吐蕃借兵时,赞普松赞干布特意调拨的,车架上还刻着吐蕃的狼头图腾。此刻它们竟无需士兵推送,自行在沙地上挪动,车轮碾过之处,留下深深的沟壑。每架炮车的炮口都缓缓抬起,对准北岸天竺军营的方向,炮石上裹着的《金刚经》绢卷突然无风自燃,明黄色的火焰窜起三尺高,却偏偏烧不透炮石,只在石面上留下一道道金色的经文印记。
“这……这是怎么回事?”负责炮阵的吐蕃将领跌坐在地上,手里的令旗掉在一旁。他带来的一千两百吐蕃骑兵,此刻都勒着马缰往后退,不少人双手合十,对着血月低声祈祷——在吐蕃的传说里,血月是魔神降临的征兆,此刻炮车自行校准、经卷自燃的景象,早已超出了他们对战场的认知。
王玄策咬着牙,用铁矛撑着身体往前走。他知道不能乱,八千余骑人马里,吐蕃兵一千二,泥婆罗兵七千,虽说是借调来复仇天竺,可毕竟不是大唐嫡系,一旦军心溃散,别说复仇,连能不能活着离开北天竺都是问题。他一步步走向炮阵,断足踏入血月洒下的光晕时,脚底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就在这时,血月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不是自然的月蚀,那缝隙笔直得像用刀劈开,黑色的阴影从缝隙里蔓延出来,渐渐在月轮中央组成一幅星象图——天狼星居中,周围环绕着七颗暗星,正是玄奘当年预言过的“天狗食月”之象。王玄策瞳孔骤缩,他记得法师说过,此星象现,必有大变,或为大胜,或为大败,全看人心向背。
“保护炮阵!”蒋师仁的吼声突然响起。他见几名天竺斥候趁乱摸近炮阵,立刻抽出陌刀。那刀本是精铁打造,此刻被血月红光一照,刀刃上竟吸附起炮车上的火焰,明黄色的火苗顺着刀刃往上爬,却不烫手,反而在刀身表面慢慢组成一幅立体的城防图——城墙、箭楼、护城河的位置清晰可见,正是阿罗那顺的老巢键陀罗王城的布防!
“是键陀罗的布防图!”泥婆罗将领失声喊道。他曾随父君去过键陀罗王城,对城墙上的佛塔印记记忆犹新,此刻刀身上的图案分毫不差,连城西那处易守难攻的暗门都标得清清楚楚。
王玄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又一道金光从东南方向飞来。那是一枚铜佛残核,半边佛脸还能看清慈悲的眉眼,另一半却布满弹痕——是三日前在曲女城,被天竺兵用投石机击碎的佛像残骸。铜佛残核径直飞入血月的裂缝,佛身上残留的暗红液体突然渗出,那是之前被士兵涂在佛身上的鸡血,此刻却在月轮中化作金色,像熔化的黄金般流淌,最后凝成一行娟秀的字迹,竟是文成公主最擅长的簪花小楷:“月蚀三刻,王帐当破”。
“文成公主的笔迹!”王玄策眼眶一热。他曾在长安见过公主抄写的经文,这字迹温婉却有力,绝不会错。公主远嫁吐蕃,却还记挂着他在天竺的处境,这行字不仅是预言,更是给八千将士的定心丸。
北岸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惨叫。王玄策和蒋师仁同时望向对岸,只见阿罗那顺的黄金王座在血月红光下开始融化,那用纯金打造、镶嵌着宝石的王座,此刻像被投入烈火的蜡块,一点点变形、坍塌。更令人心惊的是,王座底部竟露出三百具尸体——那些尸体穿着吐蕃服饰,脸上还留着工匠特有的老茧,正是一个月前,阿罗那顺派人伪装成商队,从吐蕃骗走的唐军工匠!他们本是去天竺教授当地人铸造铁器,却被阿罗那顺囚禁,最后活活钉死在王座底部,用鲜血和骸骨支撑起他的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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