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佛龛藏径
黑玉佛陀在烛火中泛着幽冷的光,佛面鎏金早已被岁月啃噬得斑驳不堪,唯有双目嵌着的蓝宝石仍在暗夜里流转着诡异的光。王玄策扶着断足的木枷站在佛龛前,鼻尖萦绕着陈年酥油与腐土混合的气味,身后八千余骑借调来的人马正屏息凝神地守在殿外,吐蕃骑兵的氆氇甲胄与泥婆罗士兵的藤牌在月光下交错出细碎的反光。
“王正使,这佛像是戒日王时期的旧物,怕是有百年了。”蒋师仁的陌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刃划过石质地面发出刺耳的轻响,他头盔上的红缨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末将刚才查过,殿柱上的梵文刻的是《阿含经》,却在‘无常’篇里混了三个汉字——‘地、脉、断’。”
王玄策没回头,枯瘦的手指抚过佛陀底座的裂纹。那裂纹像是被巨力生生撕裂,边缘还凝着新鲜的土屑,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布达拉宫见到的文成公主遗物,那些用吐蕃狼毫写就的帛书上,也曾见过类似的裂痕——那是工匠在石材里埋下的硝石经年月受潮膨胀所致。“当年玄奘法师西行,曾在天竺主持过佛窟营造。”他屈起指节叩了叩底座,空洞的回响里藏着风的呜咽,“传闻他为防外道侵扰,在各国佛刹都留了后路。”
话音未落,底座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黑玉如蛛网般龟裂开来,细碎的玉片簌簌落在金砖上,露出下方仅容一人爬行的地缝。潮湿的冷气混杂着铁锈味喷涌而出,吹得烛火猛地矮了半截,蒋师仁急忙举起火把凑近,只见地缝内壁密密麻麻刻着“→”形暗记,每个箭头的末端都凿着极小的唐楷“匠”字。
“是咱们大唐工匠的手笔。”蒋师仁的声音里透着兴奋,陌刀在石壁上敲出清脆的响,“这箭头排列有章法,像是在指方向。”
王玄策弯腰将断足探入地缝,木枷与石壁摩擦发出吱呀的哀鸣。他的指尖刚触到潮湿的泥土,便碰到个冰凉的硬物,摸索着拽出来一看,竟是只青铜铃。铃身铸着缠枝莲纹,铃舌却非寻常的铜珠,而是半截箭簇——箭杆早已朽成粉末,簇尖却依旧锋利,上面赫然刻着个“唐”字。
“是神臂弓的箭簇。”蒋师仁凑过来细看,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种箭簇只有羽林飞骑能用,怎么会埋在这儿?”
王玄策没答话,将铜铃凑到耳边轻晃。细碎的铃声里仿佛裹着风沙的呼啸,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与玄奘在长安大慈恩寺的初见,那时老法师曾说,天竺戒日王虽信佛,却总提防着大唐使团,暗中在各国寺院都设了伏兵。“或许是法师留下的警示。”他将铜铃揣进怀里,木枷在地面拖出深深的刻痕,“蒋校尉,劈开那些暗记看看。”
蒋师仁应声挥起陌刀。刀锋劈在石壁上迸出火星,暗记周围的岩石应声碎裂,震落的土块里滚出些圆圆的东西。借着烛光一看,竟是三百枚青铜卦钱——钱文本该是“乾”“坤”之类的卦象,此刻却刻满了簪花小楷,字迹娟秀清丽,细看竟是“未时三刻,地脉当断”八个字。
“是文成公主的笔迹!”王玄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当年公主入藏时,他曾作为副使护送,认得那独特的字体。公主精通天文地理,常说吐蕃与天竺交界的雪山下藏着地脉,一旦断裂便会引发大地震。“她怎么会在这儿留字?”
蒋师仁忽然指着卦钱惊呼:“王正使您看!”
只见佛龛上的黑玉佛陀在刚才的震动中崩裂,一块核桃大的残核滚进地缝。残核落地的瞬间,竟渗出殷红的汁液,像是佛血般在地面蔓延。那些青铜卦钱被汁液浸染,原本的字迹突然扭曲变形,转瞬间竟变成了“净道”二字。
“净道……”王玄策喃喃自语,忽然觉得地缝深处传来极轻的梵唱。那歌声起初细若游丝,渐渐变得雄浑起来,声波撞在石壁上发出嗡嗡的共鸣,整个佛殿都开始轻微震颤。他低头看向地缝,只见原本笔直的通道竟在震动中裂开,从主道延伸出七条岔路,每条路口都隐约跪着个黑影。
“末将去看看!”蒋师仁举起火把就要往下跳,却被王玄策一把拉住。
“等等。”王玄策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死死盯着那些黑影,“那不是活人。”
火把被缓缓递下地缝,昏黄的光线下,七条岔路的景象渐渐清晰——每条路口果然跪着一具干尸,身上的明光铠虽已锈蚀,甲片上的“唐”字却依旧清晰。干尸的姿势都一模一样,都是单膝跪地、手按刀柄的警戒姿态,只是皮肉早已干瘪如纸,眼眶里积着厚厚的尘土,看起来诡异至极。
“是咱们的人。”蒋师仁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认出其中一具干尸腰间的蹀躞带——那是贞观年间唐军标配的样式,“他们怎么会死在这儿?”
王玄策没回答,只是将耳朵贴在石壁上。梵唱还在继续,像是有无数僧侣在地道深处诵经,声波震得他耳膜发麻。他忽然想起借兵时,吐蕃赞普曾说过,戒日王死后,天竺内乱,有些部落信奉邪佛,常将活人封入地道献祭。这些唐军干尸的姿态,倒像是在守护什么,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困死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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