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王玄策率先迈步,跛足踩在吊桥的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二十八名死者的骨殖上。“让吐蕃人看看,大唐的使节,还没断了骨头。”蒋师仁紧随其后,横刀归鞘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碎裂声——那些发光的“唐”字正在逐一消散,像是完成使命的信使,终于可以去往轮回的渡口。
暮色中的逻些城渐渐亮起灯火,金顶在夜空中折射出冷冽的光,如同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两个满身血污的唐人穿过城门时,守城的吐蕃兵握紧了长矛,却没人敢上前阻拦。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唐人为何而来,只看见其中跛足的那位腰间,铜鱼符在夜色里泛着不屈的微光,像颗不肯熄灭的火种,要在这雪域高原上,点燃复仇的烈焰。
第二节 唐旗幻影
夜风突然从河谷里窜出来,卷着雪粒抽打在逻些城头。王玄策正扶着城门洞的夯土墙喘息,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面赭红色的吐蕃王旗——牦牛图腾在狂风里剧烈翻卷,牦牛角的金线竟在瞬间褪成死灰,取而代之的是暗纹般浮现的唐龙纹。五爪金龙的鳞甲在月色下若隐若现,龙尾扫过旗面的褶皱处,还沾着几分熟悉的绯红,像极了长安太极宫前龙旗的旧影。
“王正使!”蒋师仁猛地按住腰间的虎符,指腹下的铜质突然烫得惊人,“这符……”
王玄策踉跄着转身,看见蒋师仁掌心的虎符正泛着朱砂色的光。那是出发前安西都护府授予的调兵信物,符身阴刻的“安西”二字正在诡异地变形,笔画如活物般蠕动,最终凝成两个崭新的汉隶:逻些。他瞳孔骤缩,这枚虎符从出使那天起就贴身收藏,此刻却像被施了法术,符侧的云纹突然亮起,与身后城墙某块砖石的刻痕严丝合缝地对上——那砖石上的凹槽,分明是半个残缺的“唐”字。
“挖开那里。”王玄策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蒋师仁拔刀劈向积雪,玄铁刀劈开冰层的脆响惊得城楼上的吐蕃兵低喝起来。三刀过后,半面残旗从冻土下露出来,褪色的绸面上还能辨认出破碎的“唐”字,旗杆顶端的铜矛头早已锈蚀,却牢牢套着个牛皮护腕——护腕内侧用墨笔写着“陇右军斥候营”,针脚处还沾着些暗红的斑点,凑近了能闻到陈年血渍的腥气。
“是贞观二十一年的样式。”蒋师仁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下自己的护腕比对,“那年我在陇右军服役,斥候营的护腕都绣着这种云纹。”他的指尖抚过护腕上磨破的边缘,“可他们怎么会把旗帜埋在吐蕃王城根下?”
话音未落,悬崖方向突然飘来金粉般的光点。王玄策抬头,看见白日里碎裂的铜佛残核竟化作万千金屑,正顺着夜风飞向城墙。那些光点在砖石间游走,渐渐勾勒出条发光的路线,从城门洞直抵城中心的宫殿,沿途还标着几个闪烁的圆点——像是守军布防的薄弱处。蒋师仁刚要记下路线,城楼上的吐蕃兵突然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扫过墙面的瞬间,发光的路线竟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斑驳的夯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风雪造成的幻视。
“他们看得见。”王玄策按住蒋师仁拔刀的手,往阴影里缩了缩。城楼上的吐蕃兵正用藏语低声交谈,他勉强能听懂几个词:“唐人”“天竺”“兵”。靴底的血渍在石板上洇出暗红的痕迹,那是穿越雪山时冻裂的伤口,此刻被城内的暖气一熏,又开始渗血。他数着城砖的数量转移注意力,突然发现每隔七块砖就有块颜色略深的砖石,与刚才金粉勾勒的路线隐隐重合。
蒋师仁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指向西北角的箭楼。那里的吐蕃兵正举着弩机瞄准他们,机括转动的轻响顺着风飘下来。王玄策却注意到那名士兵的手指在颤抖,弩机的准星始终没有真正对准他们——那架弩机上,“将作监贞观年制”的刻痕在火光下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无声的质问。
“王正使看护腕。”蒋师仁突然低呼。那枚陇右军的护腕正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城楼上飘动的吐蕃王旗——旗面上的牦牛图腾不知何时彻底褪去,完整的唐龙纹正在绯红色的绸面上缓缓游动,龙爪处还沾着几缕尚未褪尽的赭色,像是从牦牛图腾的残骸里挣脱出来的。
城中心突然传来钟鸣,三响过后,城门内侧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玄策拽着蒋师仁往石柱后躲,却见个披着虎皮斗篷的吐蕃贵族领着两名武士走来,腰间的金带在火把下泛着光。那贵族的藏语带着浓重的长安口音,对着城楼上喊了句什么,原本瞄准他们的弩机竟纷纷垂下。
“他说要带我们去见赞普。”王玄策的心跳突然加速。十八年前他在长安鸿胪寺见过吐蕃使者,那时的藏语还带着生涩的腔调,如今这贵族的发音却比许多边地唐人还要标准。他注意到贵族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和田白玉,雕着汉地的饕餮纹,绳结是长安流行的双钱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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