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府西的乌龙包,像一头被夜色驯化的凶兽,伏在嘉陵江畔的山峦间。峭壁如刀削般陡峭,仅北麓稀疏地挂着几丛耐旱的灌木,雾气从江面蒸腾而上,将整座山裹得严严实实,连星光都透不进半分。绿营练军第五镇第二协的营帐沿山麓铺展开来,五道防线用拒马、鹿角与壕沟层层嵌套,篝火在雾中晕出昏黄的光团,像凶兽散落的獠牙。山顶炮台更是重中之重,六门佛郎机炮与两门红衣大炮并排架设,炮口对准广元城的方向,炮身裹着防雨的油布,在雾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是马承业的底气,也是王九波心头最大的隐患。
“他娘的,这山比白茅岭的悬崖还滑。”王大力伏在北麓的乱石堆后,赤裸的臂膀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却浑然不觉。他指尖抠进岩石缝隙,感受着湿滑的苔藓,目光穿过浓雾,死死盯着山顶炮台的篝火。身后,七百冷兵器连的士兵们早已将藤牌、长枪裹上麻布,防止脱手,连呼吸都压得极轻,只有腰间环首刀的铁环偶尔碰撞,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不远处的西山方向,四百名猎兵已分成两路,像两道玄色的影子钻进雾中。他们背着线膛燧发枪,枪托上的黑龙纹被雾气浸得发暗,却依旧难掩锋芒。带队的连长是黑风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吴天勇,他猫着腰,脚步轻得像狸猫,手中的匕首不时拨开挡路的灌木——这是他第一次带队执行夜袭任务,父亲吴大刀战死沙场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攥紧枪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广元城头的箭楼里,王九波正盯着铜制怀表。指针在烛光下缓缓移动,每一声滴答都像敲在心上的战鼓。他身旁的桌案上,摊着广元周边的地形图,乌龙包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批注着“清军炮兵核心,必夺”。“传令下去,待山顶出现火光,守备营即刻出城,袭扰清军前营,牵制其回援速度。”他声音低沉,指尖在地图上的嘉陵江处划过——若能拿下乌龙包,不仅能毁掉清军炮兵,还能切断其沿江水路的粮道,一箭双雕。
子时的梆子声从清军大营深处传来,像一声信号。几乎在同时,西山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砰!砰!砰!”
线膛燧发枪的枪声在雾中格外锐利,每一声都精准得可怕。吴天勇亲自瞄准炮台旁的旗手,铅弹穿透雾气,正中旗手的咽喉,那面绣着“清”字的旗帜应声落地,在风中打着旋儿坠入壕沟。紧接着,负责点火的炮手、指挥的军官接连中弹,有人刚弯腰去摸火折子,胸口便炸开一团血花;有人想嘶吼着组织抵抗,刚张开嘴,便被一颗铅弹击穿头颅——猎兵们专挑要害下手,线膛枪的精度在此刻发挥到极致,炮台的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上!”王大力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手。七百冷兵器连的士兵们瞬间从乱石堆后跃起,手中的火把被点燃,在雾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弧线。他们抓着灌木,踩着石缝向上攀爬,碎石滚落的声响被枪声与呐喊声掩盖。最前排的刀盾手率先冲上第一道防线,藤牌狠狠撞向拒马,清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长枪便从藤牌缝隙中刺出,精准地穿透甲胄,惨叫声在雾中此起彼伏。
王大力一马当先,环首刀劈断拦路的鹿角,刀刃划过一名清军士兵的脖颈,鲜血喷溅在他的胸膛上,与之前的血痕融为一体。他踩着尸体向上冲,目光死死盯着山顶的红衣大炮——那是此行的核心目标,绝不能让清军有机会点燃炮引。
山顶的清军早已乱作一团。没了军官指挥,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有的甚至扔下武器,想顺着山壁往下滑,却被猎兵的线膛枪一一放倒。吴天勇带着猎兵冲上台,放下长枪,抽出短刀与清军展开近身格斗。一名年轻猎兵被两名清军缠住,他顺势倒地,短刀划破其中一人的小腿,起身时又精准地刺入另一人的心脏,动作干脆利落,正是军校中反复演练的“倒地反杀”战术。
“倒油!烧炮!”王大力冲到红衣大炮旁,一脚踹开试图阻拦的清军炮手。士兵们立刻将随身携带的煤油桶打开,黑色的煤油顺着炮身流淌,火把一扔,火焰瞬间窜起,照亮了半个山顶。两名清军士兵想冲过来灭火,被王大力反手两刀砍倒,尸体摔在炮架上,与燃烧的木柴缠在一起。
佛郎机炮的处置则更为直接。十余名士兵合力推动炮身,喊着号子将炮推向悬崖——“一!二!推!”六门佛郎机炮接连从山顶滚落,“轰隆”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炮身坠入嘉陵江,激起巨大的水花,瞬间被冰冷的江水吞没。后面的两门佛郎机炮被牢牢控制,几名工兵迅速拆卸炮栓,用绳索将炮身捆好,准备吊下山运往广元城。
战斗持续至天蒙蒙亮,雾气渐渐散去。乌龙包上的清军营帐已化为一片火海,五道防线被彻底突破,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有的被长枪钉在拒马上,有的坠入壕沟,鲜血顺着山坡往下流,在山脚下汇成小小的血洼。王大力站在山顶炮台处,望着山下溃散的清军后军,脸上满是血污,嘴角却勾起一抹狞笑。他脚下的红衣大炮还在燃烧,浓烟滚滚升空,与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交织在一起,像一面玄色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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