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击靠在城墙的垛口上，蹭着粗糙的砖石，连日的紧绷终于被倦意撕开一道口子。两天两夜没合眼，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握着腰刀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劲，头一点一点地垂下去。城墙上的风还在刮，带着硝烟和血腥气，却没再惊醒他——他实在太累了，连梦里都是挥刀厮杀的画面，耳边全是兵器碰撞的脆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突突直跳，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在杀敌。夜色依旧浓得化不开，城墙上的灯火只剩几盏残烛，守夜的士兵抱着长枪，靠在墙根打盹，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王九击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看了眼天上的星子，估摸着该是子时了。
他站起身，走到城墙边往下望。敌军营地的篝火只剩下零星几簇，橘红色的光在黑暗里晃悠，像快要熄灭的烟头。守夜的绿营兵缩着脖子来回踱步，手里的长枪拖在地上，脚步虚浮，时不时打个哈欠，眼皮子沉得像挂了铅——显然是熬不住了，警惕性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可越是这样，王九击心里的不安就越重。周延豪手里还有不少兵力，还有两门洋炮，今天攻城受挫，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与其等明天敌军重整旗鼓来攻，不如先下手为强。他咬了咬牙，心里冒出个念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妈的，来场夜袭吧，打场决战，打赢了最好，打输了就跑！”
这话一出口，心里的犹豫瞬间散了。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传令兵，语气斩钉截铁：“来人！去通知李子龙、吴大刀、吴烈，让他们立刻集结第六步兵部、第七步兵部还有骑兵部，一刻钟内到西门集合！不许耽搁！”
“是！”传令兵不敢怠慢，抓起腰间的火把，脚步轻快地跑下城墙，脚步声在石阶上哒哒响，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王九击没再耽搁，转身去了城楼。他麻利地穿上厚重的棉甲，甲片碰撞着发出轻微的脆响，又从包袱里翻出那把缴获的子母短铳——这是唯一一把能四连发的短铳，之前一直没舍得用，今天夜袭，正好派上用场。他仔细检查了铳管，又往弹仓里装好四发子弹，将短铳别在腰后，再拎起那把磨得锃亮的腰刀，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滑。
刚走出棚子，就撞见了王大力。王大力肩上的伤还没好，绷带渗着淡淡的血印，手里正握着一把长枪，看见王九击，连忙迎上来：“大人，您这是要……”
“要去夜袭。”王九击开门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城墙上就交给你了，我走之后，你让炮兵把八门劈山炮都备好弹药，等我那边发了火把信号，就朝着敌军营地狠狠轰！别省着炮弹，先把他们的阵脚打乱！”
王大力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放心吧大人！您只管带人偷袭，城墙上有我盯着！”
王九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朝着西门走去。夜色里，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只有腰间的短铳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光。等他到西门时，远处已经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李子龙、吴大刀、吴烈正带着队伍往这边赶。
第六步兵部和第七步兵部的士兵有部分都穿着棉甲，手里握着长枪长矛或腰刀对盘，一个个屏住呼吸，眼神里没有丝毫倦意，反而透着股兴奋。骑兵部的士兵则牵着马，马嘴里都衔着木嚼子，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两个棉甲骑哨的士兵穿着厚重的棉甲，手里握着马刀；轻骑哨的士兵则穿着轻便的皮甲，背上背着弓箭；锁甲骑队的十个士兵最是显眼，亮银色的锁甲在灯火下泛着冷光，手里的长柄大刀比寻常马刀更长，一看就杀伤力十足。（受队正吴大刀法影响换了武器）
“大人！”李子龙三人见了王九击，连忙上前抱拳，声音压得很低。
王九击扫了一眼队伍，四百多人的队伍，竟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心里不由得一暖。他往前站了一步，腰刀在手里握得更紧，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分量：“都听着，接下来我们要夜袭敌军。这场仗，关系到整个黑风军，关系到威远县全县的百姓，更关系到你们家里的爹娘妻儿！今天晚上，我们要么把周延豪的人杀退，要么就跟他们拼了！敢不敢跟我一起，杀他们个屁滚尿流！”
“敢！”四百多名士兵齐声低吼，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人耳膜发颤，眼里的光比城墙上的灯火还要亮。
王九击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好！出发！”
西门的城门被缓缓拉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大门完全打开，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王九击翻身上马，手里握着缰绳，示意队伍跟紧，然后率先朝着城墙东南角的方向走去——那里是敌军进攻的守夜的绿营兵最是松懈。
队伍在夜色里穿行，脚下的泥土还带着白天厮杀留下的血腥味。士兵们尽量放轻脚步，骑兵的马蹄都裹了布，只有轻微的“沙沙”声。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洒下一点微光，刚好能看清前面的路。王九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队伍没有掉队，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鸟枪兵先藏在暗处，等城墙上的炮响了再齐射；步兵跟着冲上去，打乱敌军的阵型；骑兵则绕到后军，去找孙尚的第五步兵部，一起冲击乐山县勇营和炮队——那两门洋炮是心腹大患，必须先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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