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炮的视线刚从炮营的废墟上挪开，就被一阵细碎的颤抖拽回了身侧——大火枪营的二十个新兵正挤在土坡后面，十杆抬枪斜斜靠在怀里，枪托磕着地面却没半分声响。这些新兵是他半个月前从山下村落强征来的，连抬枪的扳机还没摸熟，此刻脸白得像纸，牙齿咬得咯咯响，连头都不敢往阵前抬。
“废物！”龙炮的靴子狠狠踹在最前面那个新兵的腰上，那兵“哎哟”一声跌坐在地，怀里的抬枪“哐当”砸在石头上，引信绳掉出来缠在脚踝。龙炮的马鞭跟着抽过去，鞭梢扫过新兵的脸颊，留下一道红印，“都给我把枪架起来！没看见对面要冲过来了？再他妈哆嗦，老子先崩了你们！”
二十个新兵被他吼得身子一僵，却还是没人敢动。最旁边一个瘦高个新兵偷偷抬眼，正好瞥见远处长矛旗的木矛在晨光里晃出一片冷光，吓得又赶紧低下头，手心里全是汗。抬枪本就沉，此刻在他们手里却像有千斤重，别说瞄准，连端平都费劲。龙炮气得眼冒金星，伸手从一个新兵手里夺过抬枪，狠狠往地上一杵，枪托砸出个土坑：“看清楚！把火药池填满，火绳点上！再不动，等他们冲过来，你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话没起半分作用。新兵们的耳朵里全是阵前的厮杀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无数把刀在刮耳朵。有个矮胖的新兵甚至开始发抖，怀里的抬枪跟着晃，火药从药池里洒出来，落在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龙炮看着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喉结又滚了滚，一股无力感顺着脊椎往上爬——远程火力只剩这些废柴，长矛营那边还在死撑，再这么下去，黑虎山真要完了。
他正想再踹过去，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前方的长阵乱了起来。顺着望去，只见黑风寨的长矛旗已经和自家的长矛营撞在了一起，木矛与铁矛的碰撞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夹杂着弟兄们的惨叫，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心上。
这边的长矛营是黑虎山的老底子，五十个人手里全是铁矛，矛杆比黑风寨的木矛长，矛头磨得发亮，沾着之前厮杀时的血。开战前龙炮还信誓旦旦，说凭着这五十杆铁矛，定能把对方的长矛旗捅穿，可此刻阵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凉了半截——黑风寨的长矛手们虽然握着木矛，却一个个红着眼，往前冲的架势半点不含糊，可铁矛的长度优势摆在那儿，刚一交手，黑风寨的人就吃了大亏。
“捅！给我往死里捅！”黑虎山长矛营的副营主（营主早就躲在后面）握着铁矛嘶吼，他的矛尖刚从一个黑风寨长矛手的胸口拔出来，鲜血顺着矛杆往下滴，溅在他的棉甲上，晕开一片暗红。旁边两个长矛手跟着往前刺，铁矛同时扎进另一个黑风寨弟兄的肚子，那弟兄闷哼一声，手里的木矛“哐当”掉在地上，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睛还圆睁着，盯着天空。
前面的对捅越来越惨烈。黑风寨的木矛短，每次要往前刺，都得先顶着对方的铁矛往前冲，可刚一靠近，就容易被铁矛捅中。不过片刻，已有八个黑风寨的长矛手倒在地上，有的被捅穿了胸口，有的被扎中了喉咙，鲜血在地上积成小洼，顺着地势往低处流，染红了旁边的野草。而黑虎山这边，只倒了四个人，剩下的四十六个长矛手握着铁矛，脸上带着狠劲，步步紧逼，把黑风寨的长矛旗逼得连连后退，阵脚都快散了。
“撑住！别退！”黑风寨长矛旗的旗总王老三吼着，他的左臂已经被铁矛划了道口子，鲜血浸透了衣袖，可他还是握着木矛，死死挡在前面。刚才他亲眼看着身边的弟兄被铁矛捅穿，心里像烧着一团火，可铁矛的长度实在太吃亏，他往前冲了三次，每次都被对方的铁矛逼回来，手里的木矛甚至没碰到对方的衣角。
旁边的王二柱也红了眼，他的同乡刚倒在铁矛下，尸体还在不远处躺着。他握着木矛，猛地往前冲，想绕到对方侧面，可刚一抬脚，就见一杆铁矛直直刺过来，他慌忙用木矛去挡，“铛”的一声，木矛被铁矛撞得歪到一边，铁矛的矛头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去，带出一道血痕。王二柱疼得龇牙咧嘴，却没退，反而更往前顶了顶：“娘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可拼劲抵不过装备差距。又一个黑风寨的长矛手倒下去，这次是被两杆铁矛同时捅中，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后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王老三看着越来越少的弟兄，心里急得发慌——再这么下去，不等支援来，长矛旗就得全交代在这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侧面传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王老三抬头一看，只见一队穿着锁子甲的骑兵冲在最前面，马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后面还跟着一队棉甲骑兵，速度更快，像一阵风似的朝着黑虎山长矛营的侧翼杀去。
是吴烈的骑兵！王老三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绝望一扫而空，他猛地举起木矛，朝着弟兄们吼：“撑住！骑兵来了！支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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