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冠后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留下了被日光浸泡的、略显陌生的平静。TTG基地仿佛一个经历了一场盛大派对后，正在缓慢苏醒的巨人。
清晨六点半，基地大多还沉浸在睡梦中。九尾却破天荒地醒了，不是被闹钟吵醒，而是一种生物钟紊乱后的自然清醒。夺冠后的几天，他的睡眠像一块被拉扯得变了形的橡皮泥，深浅不一，支离破碎。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赖床，而是洗漱后，趿拉着拖鞋，走向了训练室。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
训练室里已经有人了。
钎城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背对着门口。屏幕亮着，不是游戏，也不是复盘软件，而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复杂的、带着各种波形图和数据的界面——手腕复健与状态监测的专业程序。他左手缓慢而稳定地操作着鼠标，右手则佩戴着一个连接着线缆的、看起来颇具科技感的护具，正根据屏幕上的指示，进行着极其精细和缓慢的关节活动练习。
他的背影在清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单薄。没有了队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能隐约看到肩胛骨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的轮廓。那专注的侧影，透着一种近乎苛刻的自律和沉默的坚韧。
九尾的脚步停在门口，进退两难。他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这感觉，比看到他在赛场上大杀四方，更让人……心头微涩。
钎城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立刻察觉到他的到来。九尾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能看到他偶尔因为某个动作牵动不适而几不可查蹙起的眉头，也能看到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映着屏幕的微光，里面是纯粹的、对抗身体局限的专注。
就在九尾准备悄悄退出去的时候，钎城练习的动作微微一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钎城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被窥见私人领域的、极其细微的不自然。他停下了手上的练习，用左手操作鼠标关闭了程序界面。
“醒了？”他开口，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九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走进训练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睡不着，过来看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钎城右手那个复杂的护具上，终究还是没忍住，“你……这么早就在做复健？”
“嗯。”钎城低低应了一声，开始动手拆卸护具上的线缆，动作熟练，“习惯了。”
习惯了。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背后是多少个这样无人知晓的清晨？是多少次对抗疼痛和疲惫的坚持？九尾看着他拆卸护具时，右手腕那明显比左手更显僵硬的细微动作，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他想起总决赛上，那一次次精准到毫厘的走位和输出，想起那波决定胜负的团战中，他跟上输出时那零点几秒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决绝。原来那看似轻松的背后，承载着这样的重量。
“医生怎么说？”九尾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老毛病，需要静养和系统训练。”钎城已经拆下了护具，活动了一下手腕，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不影响正常训练和比赛。”
他说得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九尾知道，“不影响”三个字背后，意味着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和忍耐。
训练室里再次陷入沉默。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亮的光带，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九尾没有开电脑，只是静静地坐着。钎城也没有立刻开始别的训练，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缓解刚才复健带来的不适。
一种奇异的安宁在两人之间流淌。没有比赛的压力，没有必须交流的尴尬，只是共享着这清晨的静谧，和一份无需言说的理解。
过了许久，钎城睁开眼，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他看向九尾，忽然开口，话题跳脱得让九尾有些措手不及：
“新版本，研究过了吗？”
九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联盟每次版本更新，都会带来英雄强弱和战术体系的洗牌。夺冠，只是上一个版本的终点。
“看了一些，”九尾回答，“中路环境变化挺大。”
“嗯。”钎城放下水杯，目光落在空白的电脑屏幕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刚才那个在复健中显得有些脆弱的人只是幻觉，“发育路也是。有几个英雄，可能会成为新的突破口。”
他开始简洁地分析起新版本几个可能崛起的英雄特点和克制关系，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九尾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这不再是赛场上急促的指令交流，也不是复盘室里带着压力的探讨，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技术分享和前瞻。他们讨论着英雄的连招，装备的取舍，阵容的搭配，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些可以心无旁骛地钻研游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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