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基地已是深夜，胜利的余温被疲惫和更深沉的寂静取代。队员们各自散去，如同水滴汇入黑暗的宿舍走廊。九尾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他毫无焦距的双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钎城绕后时决绝的身影，和复盘室里他那句平静却掷地有声的“我计算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在他血液里流淌。他点开游戏，想用排位麻痹自己，却在匹配成功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取消了。他点开了观战系统，几乎是凭着本能，搜索了那个ID。
钎城正在游戏中。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他点了进去。
是单排。钎城使用的依旧是马可波罗。对局似乎并不轻松，逆风，队友配合生疏。九尾看着屏幕上的马可波罗，走位依旧精准，补刀依旧稳定，但少了比赛时那种破釜沉舟的锐气，多了一丝……麻木的重复。
又一波团战失利，钎城的马可波罗尽力输出后倒下，屏幕灰暗。他没有像其他玩家那样抱怨或打字，只是沉默地看着，等待着复活。
就在他等待的这几秒里，游戏界面的公屏上，突然飘过一行字，来自对面的一个玩家：
【马可，玩得可以啊，意识不错。就是队友不太行。】
很普通的一句称赞，甚至带点居高临下的评判。
九尾的心却莫名提了起来。他紧紧盯着屏幕，仿佛能透过网络，看到屏幕那头钎城此刻的表情。
钎城没有回应。复活后，他操作着英雄，继续清线，发育，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九尾却注意到，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钎城的打法悄然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近乎机械的稳健，他开始更主动地寻找机会，几次危险的边缘试探，用精准的技能消耗对手，甚至在一波小规模团战中，完成了一次极其漂亮的残血反杀。
他没有再做出那种惊天动地的绕后，但每一个操作，都透着一股被那句话悄然点燃的、不服输的韧劲。
“听，雨在落下神只也在回答，我也没能相信，也没能够留下你啊……”
九尾看着屏幕上那个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的马可波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被否定，被轻视，然后用行动，用操作，去证明，去反击。这是刻在他们这些职业选手骨子里的东西。
周诣涛他……并没有真的麻木。他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那副平静的面具之下。而一句陌生人的、或许并无恶意的评价，就能轻易撬动那坚固的防御，露出里面依旧滚烫的内核。
对局结束，钎城的马可波罗凭借后期的出色发挥，带领队伍翻盘，拿下了MVP。
九尾退出了观战。他躺在床上，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和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一个队的时候。那时他状态起伏，训练赛打得不好，被网上的人喷得厉害，一个人躲在训练室角落生闷气。周诣涛就是这样，默不作声地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瓶冰水，然后拿起手机，点开排位，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无声地告诉他——别怕，我在。我们用实力说话。
那时候的依赖和安心，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呢？
是他先划下的界限，是他先说的“只是队友”。
可现在，看着那个在深夜单排里，因为一句陌生人的话而默默较劲的周诣涛，九尾发现，自己筑起的心墙，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却沉寂了许久的聊天框。上一次对话，还是他发出的那句冰冷的“只是队友”。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冰凉的玻璃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温度。他想说点什么，想问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想为那天在天台上的话道歉，想告诉他，今天他那波绕后真的很帅……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看似随意的、深夜的问候。他小心翼翼地敲下两个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还没睡？”
点击发送。
然后，他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将手机屏幕扣在胸口，心脏在寂静的深夜里，擂鼓般狂跳起来。
他会回吗？
还是依旧，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九尾几乎要放弃等待，被巨大的失落淹没时——
手机，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第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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