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丘陵的最后一段斜坡,脚下的碎石和沙土逐渐被踩实的泥土和随意丢弃的垃圾所取代。空气中那股复杂的、属于大型聚居地的气息越来越重——烹饪食物的焦糊味、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烟味、堆积垃圾的腐臭、人体汗液的酸馊,还有铁锈、油脂、排泄物以及某种廉价而浓烈的香料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活生生的、属于废土人群的气息。
靠近镇子的边缘地带,景象变得更加具体。所谓的“街道”不过是建筑和窝棚之间自然形成的、弯弯曲曲的缝隙,地面泥泞不堪,混合着污水和说不清的粘稠物。各种样式的棚屋毫无规划地挤在一起,有些是利用断桥的巨大混凝土桥墩掏空建成,有些是用锈蚀的铁皮、扭曲的钢筋、碎裂的木板和五颜六色的塑料布拼凑而成,低矮、肮脏,仿佛随时会在下一阵风中倒塌。偶尔能看到一两栋相对完整的旧时代砖石建筑,墙壁上也布满了修补的痕迹和乱七八糟的涂鸦。
人开始多起来。穿着破烂、面色憔悴的男女老少,有的蹲在自家棚屋门口,眼神空洞地望向路人;有的在泥地里翻捡着什么;有的则聚在一起,用粗哑的嗓音低声交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陌生人。凯斯和小虫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习以为常的扫视。在废土,流浪者并不少见,只要看起来不具备即时威胁,或者身上没有明显的油水可捞,就不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凯斯那用破布缠绕的步枪,和他脸上那道新添的疤痕,以及他护着小虫的警戒姿态,都在传递着“别惹麻烦”的信号。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凯斯能感觉到,在一些阴影的角落里,有不加掩饰的、带着评估意味的视线,像秃鹫一样盘旋,寻找着可能的弱点。他握紧了小虫的手,将她半掩在自己身后,身体紧绷,保持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步伐,既不过分紧张显得心虚,也不过于放松而失去防备。
他们沿着“主街”(如果这条最宽的、从断桥残骸下方蜿蜒而过的泥泞通道能被称为主街的话)向镇子深处走去。街道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商铺”——无非是用更大块的金属板或木箱搭建的摊位,挂着些破烂的招牌,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净水”、“零件”、“药品”(多半是可疑的粉末或草药)、“工具”、“食物”。所谓的商品大多陈旧破烂,沾满污渍。一个摊主正在向路人兜售几罐看起来浑浊不堪的液体,信誓旦旦地说是“过滤了三次的净水”。另一个摊位上摆放着几把锈迹斑斑的刀具和几盒看不清型号的子弹,摊主是个独眼,正用一块油乎乎的布反复擦拭一把缺了口的砍刀,眼神凶狠。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从某个窝棚里传出的粗野笑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空气中还飘荡着劣质酒精和某种刺鼻烟叶的味道。
“凯斯,那里……”小虫突然轻轻扯了扯凯斯的衣角,指向路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面前铺着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生了锈的齿轮、几枚颜色暗淡的旧时代硬币、一个没了玻璃的表盘、几块形状不规则的彩色玻璃碎片,甚至还有一只风干的老鼠标本。老人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对周围的嘈杂无动于衷。
凯斯目光扫过那些“商品”,没有停留。但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老人面前布角下露出的一小块金属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金属片的颜色和质地……和他贴身藏着的那个铁盒子有几分相似,但小得多,也更薄,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上面似乎有模糊的刻痕。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这或许是个打探消息的切入点,这种摆摊的老人,往往是聚居地的“活历史”,知道很多事情,而且看起来不像有太大威胁。
“在这里等我,别动,别说话。”凯斯低声对小虫说,让她靠在一根歪斜的木柱旁,自己则走到摊位前,蹲下身,假装对那些零碎玩意儿感兴趣。
老人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眼皮动了动,露出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瞥了凯斯一眼,又耷拉下去,用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说:“看中什么,自己拿,代价你清楚。”他没说代价是什么,在废土,代价通常是食物、干净的水、有用的零件,或者子弹。
凯斯没去碰那块金属碎片,而是捡起了旁边一枚旧硬币,在手里掂了掂。“老伯,打听个事。这附近,有没有消息灵通点的地方?或者,有谁对旧时代的东西特别懂行?”
老人没睁眼,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懂行的?哼,这破地方,人人都觉得自己懂行,其实都是半瓶水晃荡。东头‘瘸腿’汤姆的铺子,什么破烂都收,也自称懂点老物件。桥墩下面‘老鼠洞’,只要给够‘润滑剂’(废土对酒或某些违禁品的代称),有些人嘴巴就没把门。再就是……镇子最里头,靠着断桥主结构的那栋石头房子,‘守桥人’的地盘。他可能知道些真东西,但见他,不容易,代价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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