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祠堂破损的窗棂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一张惨白的网。陈玄墨蹲在供桌残骸边,指尖捻了捻地上黏稠的灯油,桐油混着檀香的怪味直冲脑门。
墨哥,这味儿比三叔公的臭豆腐还冲!胖子捏着鼻子凑过来,裤腰上还挂着半截烧焦的族谱。他抬脚踢开一块碎瓦,瓦片撞在铁香炉上一声,惊得房梁上窜过几只老鼠。
陈玄墨突然按住胖子肩膀,罗盘纹身在月光下泛起微光。顺着他目光望去,七盏青铜灯正悬在房梁阴影里,灯油顺着屋脊的睚眦兽首往下滴,在青砖上汇成暗金色的溪流。
祖宗规矩,祠堂丑时不开门。族老阴恻恻的嗓音从月洞门外传来。胖子抓起供桌腿就要砸窗,被陈玄墨一把拽住。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上东墙的雕花木柜,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嗒——
陈玄墨的靴尖刚碰到房梁,睚眦兽首的眼珠突然转动起来。整片屋瓦像被惊醒的蛇群,哗啦啦翻卷着砸下。胖子骂了句广府粗话,两百斤肉球似的滚进祖宗牌位柜,带倒一排灵牌。
你当这是你家炕头呢?陈玄墨翻身躲过瓦片雨,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东西。青铜兽首的眼珠不知何时滚到脚边,碎片里嵌着的罗盘纹路正与他腕间胎记共鸣。
柜子里传来胖子闷哼:这破柜子漏风!陈玄墨掀开褪色的锦缎帘子,正看见胖子举着半块灵牌当镜子,往油腻的头发上抹灯油。
你拿尸油当发蜡?陈玄墨夺过灵牌,烛光扫过牌面时突然顿住。朱漆描金的陈三水之位下方,卒年赫然写着丁卯年冬,比三叔公实际死亡早了整整十年。
胖子凑过来瞅了眼,突然了一声。牌位背面密密麻麻贴着南洋邮票,最上面那张盖着1945.8.15的邮戳,邮票边缘还粘着半片暗红血渍。
这老东西绝对有问题!胖子伸手就要扯邮票,被陈玄墨按住。柜门外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族老的龙头拐杖正一下下戳着青砖地,731的摩斯密码节奏在死寂的祠堂里格外清晰。
陈玄墨突然摸到牌位底座凸起的铜钮。暗格弹开的瞬间,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半张泛黄的当票躺在丝绒衬垫上,民国廿四年典当青铜罗盘·子部的字迹被血迹洇得模糊,落款处盖着咸水渡的船锚徽章。
这印章...陈玄墨的罗盘纹身突然发烫,记忆里闪过林九叔烟斗上的刻痕。柜门就在这时被猛地拉开,族老褶皱的脸在灯笼光里像融化的蜡像。
后生仔,乱动祖宗东西要遭报应。族老的广府白话带着黏腻的尾音,龙头拐杖突然裂成两截武士刀。陈玄墨抓起当票塞进裤袋,顺势滚出柜子,刀锋擦着耳畔劈在青砖上,溅起的火星点燃了垂落的帷幔。
胖子突然从柜顶扑下来,香炉里的陈年香灰扬了族老满脸。走啊!他拽起陈玄墨就往西窗跑。燃烧的帷幔映亮整间祠堂,陈玄墨回头时瞥见族老扯开唐装,机械关节在火光中泛着冷光——和矿洞里那些日军实验体一模一样。
两人翻出窗外时,祠堂深处传来砖石崩塌的巨响。七星灯的残骸在火海中漂浮重组,燃烧的灯油在地面游走成小翠的侧脸。陈玄墨摸到裤袋里的当票正在发烫,珠江方向突然响起汽笛,二十七艘挂着旭日旗的幽灵船刺破晨雾。
晨雾裹着咸腥的江风钻进破窗,陈玄墨的后背紧贴在潮湿的砖墙上。裤袋里的当票烫得大腿发麻,二十七艘幽灵船的汽笛声在江面织成密网。
这破纸在发癫!胖子龇牙咧嘴地掏裤裆,当票黏在他汗湿的屁股上撕出半道裂口。陈玄墨突然按住他手腕——当票背面渗出的血珠正沿着咸水渡船锚徽章游走,在晨光中勾出祠堂地下管道的轮廓。
祠堂深处传来砖石崩裂的闷响,两人顺着墙根摸回西窗。燃烧的房梁砸在供桌上,七星灯残骸在火堆里扭曲成小翠的脸。胖子突然猛拽陈玄墨衣角,燃烧的帷幔灰烬飘落处,三叔公的牌位正卡在墙缝里摇晃。
赌五斤叉烧,这玩意肯定有料!胖子撅着屁股去够牌位,唐装后摆撩起露出半截红裤衩。陈玄墨的罗盘纹身突然刺痛,牌位底座弹开的暗格射出三枚铜钉,擦着胖子耳垂钉入砖缝。
牌位裂成两半,泛黄的照片雪片般飘落。陈玄墨接住一张,1945年的黑白影像里,年轻族老正将青铜罗盘塞进婴儿襁褓——那婴儿后颈的北斗胎记与他的一模一样。
这老棺材瓤子!胖子抓起照片就要撕,突然僵在原地。裂开的牌位内层贴满南洋邮票,每张邮票背面都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最底下那张盖着丁卯年腊月廿三的邮戳,正是三叔公真正的忌日。
祠堂突然剧烈震颤,燃烧的房梁轰然倒塌。陈玄墨拽着胖子滚进祖宗柜,腐朽的木板在头顶炸开。族老扭曲的吼叫混着机械关节的声逼近,武士刀劈在柜门上溅起火星。
接着!胖子把牌位残片抛过来,陈玄墨反手用香炉接住。炉灰扬起时,他看见祖父牌位在火堆中发亮——青铜兽首的眼珠碎片正吸附在牌位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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