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彪站在李云龙面前，站得笔直。
当时李云龙在苍云岭突围时把他背出来，从那一刻起，张大彪就知道，这一辈子不管怎么报答，也还不清团长的恩情，不管是提携之恩，还是救命之恩。
炕边的小方桌上，放着一瓶高粱白酒，这是李云龙的最后存货。
他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酒，一边心里琢磨，要是再不打打鬼子，恐怕连这口酒都喝不上了。
他一抬头，发现张大彪的目光，早就死死盯在那碗酒上，半天没挪开，顿时更头疼了，得，又得多养一个酒鬼。
“我说大彪啊，你的腿伤咋样了？”
“报告团长，差不多好了。鬼子的三八大盖穿透力强，只有打中脑袋和心脏才会一枪毙命，要是打到别的地方，子弹穿过去，留个眼儿，养几天就好了，杀伤力其实也不大。”
李云龙笑着说道：“你小子倒是挺会安慰自己。”
他端起酒碗，递给张大彪：“来，喝两口。”
早就盯着那碗酒的张大彪一愣，随即大喜，赶紧接过酒碗，头一仰，一口干完。
喝完还咂了咂嘴，意犹未尽。
可对面的李云龙脸都黑了半边，忍不住骂道：“你小子，咋这么实在？全给你喝了！”
张大彪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团长，您不是常说做人要实在吗？”
李云龙瞪了他一眼：“实在没错，但你也不能实在过头啊！别绕弯子，说吧，找我啥事？”
张大彪恋恋不舍地把酒碗放下，又盯着酒瓶看了几眼，见李云龙没有招待的意思，只得收了心神：“团长，您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李云龙皱眉。
张大彪压低声音：“我有个老乡在总部机关，前两天归队前找我喝酒，喝多了嘴一松，说这次苍云岭突围，咱们新一团打得不错，连坂田联队都被咱们干掉了。可麻烦也来了，总部对您不服从命令的事很不满，说要整顿咱们团。”
李云龙一怔，随即脸色一沉：“整顿？整顿个屁！老子打了胜仗，不奖就算了，还要整顿？战场瞬息万变，谁规定只能从哪个方向突围？”
张大彪点头：“我也这么反驳了。可我那老乡说，你李云龙是有点本事，但再有本事也不能抗命。要是大家都学你，那以后谁还听指挥？”
李云龙放下酒碗，眉头皱得更紧：“他真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
张大彪道：“团长，要不您去师部走一趟，早点争取一下，拖下去怕更麻烦。”
“不去。”
李云龙头一偏，“干都干了，当时的情况就得那么干。要处分就处分，我无所谓。”
张大彪叹了口气。
李云龙又给张大彪倒了半碗酒：“别想那么多，喝。”
几碗酒下肚，李云龙忽然道：“对了，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得提前准备。师长那里我不会去，但自己这边也得安排好。我有经验，不是喂马就是背锅，我不怕。要是真被调离了，你给我盯紧点，等我回来。”
张大彪道：“团长，三愣子那小子是个好苗子！我那次被鬼子围住，是他回头救了我。要不是他，我今天可能都见不到您了。那小子枪法准得很，一枪一个，从没落空。”
李云龙点点头：“我懂你意思，你提醒我了。那小子你要看好了，这种人才，不能让别人抢去。”
“明白，团长放心！”
酒桌之上，气氛正酣。
虎子突然探出头来，王风的到来彻底改写了他原本的轨迹。
因王风的突击排，主动承担了苍云岭一战的攻坚任务，李云龙并未亲率部队遭遇日寇机枪埋伏，虎子也因此未在那一役中殉命。
虎子开口：“团长，三愣子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脚步声，李云龙笑道：“让他进来。”
王风走入，李云龙又取来一只碗。
三人碰了一下，一口烈酒入喉，愁绪也随着辛辣的滋味，渐渐淡去。
天色阴沉，院中灯火摇曳。
这场倒春寒终于过去，大地即将回暖。
最难熬的冬日，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翻篇。
人总是在苦难降临前，把它想得无比沉重。
真正走过，才会明白，其实不过如此。
新一团的新驻地，一间土屋内，三个嗜酒之人已经干掉一整瓶高粱酒。
初春的寒意尚未褪去，但他们已被酒精点燃的热情驱散了冷意，围坐闲聊，话也多了起来。
打了胜仗却还要被问责，李云龙心头窝火。
他的酒量三人中最弱，几口酒下肚，脸便红了，借着醉意，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放他娘的狗屁处分，这年头还讲不讲理了？我若是打了败仗，任杀任剐，没二话。可我打了胜仗，凭啥还要背处分？
不就是从正面突围了吗？
我带新一团从坂田联队正面撕开口子，一炮轰掉了坂田那个老东西，这也成错了？
张大彪端起碗，和李云龙又碰了一下，低头一看，碗已见底，这才想起酒已喝完。
三人都是嗜酒之人，一瓶哪够？
张大彪毫不掩饰情绪，点头道：“团长说得对极了，我替你憋屈。打了胜仗，反倒憋了一肚子气。”
王风知晓李云龙接下来的遭遇，笑着问：“团长，营长，咱现在活着为了啥？”
李云龙头都没抬：“还能为了啥，打鬼子呗。”
张大彪也应声：“对，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杀鬼子。”
王风道：那现在鬼子咱也杀了不少，既然是为了杀鬼子，那就别管那么多。
团长，处分这事，真不算啥。
当年旅长、师长谁没被处分过？
要我说，能打胜仗是本事，能被处分也是本事。
越是能打的人，越容易被盯着挑毛病。
为啥？
你见过几个听父母话、安分守己的乖孩子，最后成大事的？
路，是靠自己闯出来的。
别人走过的路，你走一遍，省事是省事，可也走不出自己的天地。
李云龙听后笑出声：“三愣子，你这话听着真带劲。说得没错，我从过草地那会儿就没少被训，虱子多了不怕痒，处分多了，老子也无所谓了。只要还能打仗，我啥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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