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早已丢弃在记忆垃圾堆里的东西,竟以这种方式,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揭开伤疤的痛苦瞬间将他吞没。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林少莲,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要再次缩回那坚硬的壳里。
林少莲看到了他的反应,也看到了那个签名。
她立刻明白了。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看着那幅画。
“画得虽然稚嫩,”她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但颜色用得很勇敢。那片天空,是普鲁士蓝吗?很大胆的选择。”
何志明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以为会听到怜悯或鼓励,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纯粹从绘画角度出发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评价。
林少莲继续说道,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
“每个人都是从蹒跚学步开始的。重要的是,曾经有过拿起画笔的勇气。这份勇气,比画得好不好,更重要。”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绕开了他所有的防御和自鄙,直接指向了最初的那个起点——
那份或许早已被遗忘的、纯粹的尝试的勇气。
何志明缓缓转过身,眼眶泛红,他看着林少莲,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震动。
她看到了他最不堪的过去,却没有评判,没有同情。
只是看到了那个曾经也试图表达、也曾拥有过微小勇气的少年。
这一刻,横亘在他心头的某块坚冰,轰然碎裂。
他依旧没有说话,但那双死寂已久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了林少莲的身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痛苦、释然和一丝微弱依赖的复杂情感。
林少莲知道,她触碰到了他最核心的伤口,但也可能,因此打开了一扇通往他内心更深处的门。
这场始于“圣母心”的挽救,在这一刻,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它不再仅仅是单向的救赎,而变成了两个灵魂在废墟之上的,一次艰难的靠近与相互看见。
夜色深沉,储物室的灯光温暖地笼罩着他们。
前路依然未知,但某种坚固的壁垒,确实已经被打破了。
那幅署着陈旧缩写的油画,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何志明紧锁多年的心门。
巨大的羞耻与痛苦过后,随之而来的并非更深的沉沦。
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虚脱的平静。
仿佛脓疮被刺破,剧痛之后,反而有了清理和愈合的可能。
自那晚之后,何志明与林少莲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变薄了。
他依旧沉默,但沉默中少了尖锐的抗拒,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开始能够更长时间地承受林少莲平静的注视。
甚至偶尔,在她谈论某本书或某段音乐时,他的眼神会跟随她的思绪,流露出短暂的、思考的光彩。
林少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提供书籍和音乐,也不再局限于园区这个安全区。
一个周六的清晨,她给何志明发了一条信息,没有询问,只是陈述:
“今天天气很好,江边的芦苇应该都开花了。我去写生,你要不要一起来?就当……散散心。”
这是一个更大胆的邀请,将他拉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她个人爱好的领域,也意味着更长时间的独处。
何志明收到信息时,正在机械地吃着早餐。
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恐慌本能地升起,他想立刻拒绝,将自己重新关回熟悉的壳里。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眼前闪过那晚她平静评价他稚嫩画作的眼神,闪过她擦拭画具时专注的侧影,闪过她说的“重要的是拿起画笔的勇气”。
一种强烈的、近乎贪婪的渴望,压倒了恐惧——
他渴望再次触碰那种被“正常”对待、被允许拥有“兴趣”的感觉,渴望再次站在阳光下,哪怕只是作为一道沉默的影子。
“……好。”他最终回复了这个字,用尽了全身力气。
秋日的江边,天高云淡,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在风中摇曳,泛起银白色的波浪。
林少莲支起画架,熟练地调着颜料,神情专注而安宁。
何志明则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像个误入别人领地的孩子。
起初,他只是僵硬地看着,看着画笔在她手中如何将光影与色彩铺陈在画布上。
渐渐地,他被那创造的过程吸引,不自觉地靠近了一些。
林少莲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着眼睛,轻声解释道:
“你看那片逆光的芦苇,边缘泛着金边,但不能用纯黄色,要加一点点赭石和群青,才能画出那种透光又沉稳的感觉……”
她的声音平和,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他进行最基础的启蒙。
何志明默默地听着,看着,那颗沉寂已久、对美麻木的心,似乎被这温柔的声音和绚烂的色彩,一点点地濡湿、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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