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的何父何母,与记忆中那个带着些许官威、举止讲究的亲家形象,已然不同。
他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甚至那笑容都显得有些勉强和力不从心。
何母的眼角眉梢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憔悴,何父的背脊似乎也不如往日挺直。
“对不起,亲家,家里……有点事耽误了。”
何父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摆了摆手,那动作也透着一股无力感。
何母在一旁勉强笑了笑,接过话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桌听得清楚,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歉意、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真是对不住大家,也对不起今天的小寿星。本来早就该到的……是志明,志明他今天……突然回家了。我们,我们得安排一下,所以来迟了,抱歉,实在抱歉。”
“志明今天突然回家”。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知情者的心间炸响。
原本轻松谈笑的气氛,仿佛瞬间凝滞了一瞬。
周围几个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动作或停下了交谈。
兰凤正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但她很快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可能闪过的任何情绪,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宇辉说话,仿佛未曾听见。
只是她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宇辉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人那细微的变化,他神色不变,只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覆在兰凤的手背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安定。
林少莲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慨。
我和子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们都明白,“突然回家”这四个字背后,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归家。
以何志明之前的状态和决绝离开的方式,他的“突然回家”,很可能意味着他在外面遇到了无法独自解决的巨大困难,或者是……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让父母不得不介入的地步。
这绝非吉兆。
何父何母显然不想多言,那疲惫的神情和匆匆带过的语气,都表明这“家事”不便为外人道,甚至可能让他们感到颜面无光。
他们强打着精神,将带来的礼物递上,说了几句祝福孩子的话,便在我父母的引导下,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方才还满是欢声笑语的角落,因为这对迟来父母带来的消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唏嘘。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也曾深陷泥潭的何志明,即使人未到场,却依然以这种方式,提醒着大家他存在的痕迹,以及那段并不久远、带着伤痛与遗憾的过往。
子豪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道:“别想了,今天是好日子。”
我点点头,将目光从何父何母那难掩愁容的脸上移开,重新投向不远处正被哥哥姐姐们逗得咯咯笑的乐安和乐宸。
是啊,生活总是如此,有人迎来新生与喜悦,也有人仍在暗夜里挣扎。
我们无法替所有人负重前行,唯有珍惜眼前的圆满,并为那些仍在跋涉的人,默默送上一声叹息与祝福。
这场热闹的百日宴,因这个插曲,更深刻地映照出人生的悲欢离合,五味杂陈。
何父何母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后,终将归于平静。
成年人的世界,大抵都学会了将惊涛骇浪掩藏在得体的微笑之下。
短暂的静默与微妙的气氛变化后,客厅与花园里的谈笑声再次逐渐响起,只是音量似乎比刚才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克制。
大家都默契地不再去深究那个“突然回家”背后可能隐藏的惊心动魄,转而谈论起孩子、工作、或是其他轻松的话题。
兰凤在宇辉无声的安抚下,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甚至主动将怀里咿呀学语的儿子递给宇辉,自己起身去拿了一块蛋糕,递给何母,语气温和自然:“伯母,尝尝这个,不是很甜,味道还不错。”
她这个举动,不着痕迹地化解了何母的些许尴尬,也展现了她彻底的放下与从容。
何母接过蛋糕,连声道谢,看着兰凤如今幸福安稳的模样,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我的父母更是深谙人情世故,热情地陪着何父何母说话,刻意将话题引向今天的两位小寿星,引向花园里盛开的花,引向一切明媚而充满生机的事物,努力驱散着那抹因“志明”这个名字而带来的阴霾。
子豪作为男主人,也适时地举起酒杯,朗声说道:
“今天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为子安和乐宸庆祝,孩子们的健康成长,离不开大家的祝福!来,我们一起为这两个小家伙,也为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干一杯!”
这番祝酒词恰到好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今天的主题上。
大家纷纷举杯响应,清脆的碰杯声和真诚的祝福声再次汇聚成暖流,冲散了最后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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