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连番忙碌后,宜修总算腾出空来整顿乾三所的内务。
乾三所的格局实在紧凑,隔壁三福晋昨儿点了辣锅,这边隐约闻见麻香。
正因如此,宜修和胤禛总暗叹大胤禔的魄力——三年连得两胎,竟是半点不避讳两个弟弟夜里隐约能听见动静。
哪像隔壁胤祉,为此没少苦恼,夜里但凡动静大些,隔壁几乎都能听个分明。
胤禛眼下倒无此顾虑。皇贵妃病重,即便宫里按规矩备了侍妾,他也无心顾及,至今还是白斩鸡。
宜修朝他投去一记意味深长的瞥视,胤禛耳根微热,偏她已转头料理正事,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晨光漫过回廊时,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剪秋掀帘禀报时,宜修正对着铜镜调整领缘的珍珠络子,今日要接管家权。
“兰姑姑到了?”这位是皇贵妃的陪嫁大宫女,打小看着胤禛长大,在前院的分量堪比半个主子。
昨日胤禛提了句“兰姑姑会移交差事”,她便知这场交接既是权力过渡,更是人心试探,纵使年纪尚轻,也断不能露半分怯场。
兰姑姑进门,双手捧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码着二十几串钥匙,铜柄上都刻着清晰的字号:“东院库房”“西厨”“书房”……整整齐齐,透着常年管事的严谨。
巴掌大的地方,钥匙倒不少,开支也精细得很,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兰姑姑给宜修请了安,不卑不亢地落座:“福晋,乾东三所的账册按年理好了,从康熙二十三年到如今共五本,连带着各处钥匙,都在外面候着。”
宜修示意剪秋上茶,目光落在托盘里那串镶金钥匙上——那是库房总钥匙,连胤禛的小私库都归它管。
“姑姑尝尝这雨前龙井,是额娘特意让人从杭州捎来的。”宜修半句不提查验,反倒聊起家常,“昨儿爷还念叨,说这屋子离了姑姑就得乱套,采买、月钱,没一样不是您精打细算的。”
兰姑姑端茶的手微顿。四阿哥素来不夸人管家能耐,这话明着是捧她,实则是给新福晋立威。当即敛了神色,语气添了几分恭顺:“都是奴婢该做的。如今福晋来了,这些琐事自然该交给主子打理。”
“琐事?”宜修笑了,指尖轻点桌面,“我倒觉得是顶要紧的事。”话锋一转,她目光诚恳,“我和爷商量过,前院的事还得劳烦姑姑多费心,每月初一、十五跟我报次账就行。若是缺人手,尽管跟我说。”
这话软中带硬,兰姑姑心头一凛,福晋是个聪明人,明知前院水深,偏把这烫手山芋还回来,既卖了人情,又显了气度。
“多谢福晋信任,奴婢定当尽心。”
等剪秋领着人把账册钥匙送交给梁嬷嬷,宜修才慢悠悠道:“我让剪秋给姑姑送两个二等丫鬟过去,都是我陪嫁来的,手脚还算伶俐,姑姑调教着用?”
兰姑姑会心一笑。这是新福晋要安插眼线呢,倒也光明正大。“福晋费心了,我院里正缺两个识字的。”
送走兰姑姑,梁嬷嬷捧着账册进来,眉头微蹙:“福晋,账目倒是清楚,只是……去年冬天采买的炭火,比往年多了三成。”
“记下来便是。”宜修翻着账册,指尖划过“宋氏”“武氏”的名字——这两位是内务府按例指来的侍妾,说是备选,实则是德妃借着包衣势力安插的眼线。
皇贵妃病重期间,德妃的小动作可真不少。幸好自己提前布局,不然这后院怕是早被搅得鸡犬不宁了。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旁人安稳。
“先不管这些,让她们进来吧。”
宋氏和武氏进来时,姿态截然不同:宋氏低着头,裙摆几乎要扫到地面,透着几分怯懦;武氏却抬着下巴,鬓角的珠花晃得人眼晕,满脸得色。
两人长相小家碧玉,不寡淡却也不是很出众,不愧是乌雅氏选的。
宜修坐在宝座上,看着两人行过屈膝礼,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进了这门,就得守这门的规矩。爷的后院不求热闹,只求安稳。”
她示意梁嬷嬷递上赏赐:两匹杭绸,一对赤金耳环,一套银质头面。
“宋格格住凝香阁,武格格住梧桐阁。”
宜修特意顿了顿,看着武氏的脸色从得意转为错愕,很是满意。见她这个主母,眉眼还不安分!!
武氏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梧桐阁在最偏僻的西角,刚要开口辩驳,却见宜修已端起茶盏。
出了正院,宋氏规规矩矩往凝香阁去,武氏却在廊下停住脚,对着丫鬟玲珑啐了一口:“什么景致清幽?分明是故意刁难!”
玲珑忙劝:“格格息怒,咱们刚进来,别惹福晋不快。”
“怕什么?”武氏摸了摸鬓角的珠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她才十岁,懂什么?等爷翻了我的牌子,看她还敢不敢拿捏我!”
这话恰好被路过的绘春听见,忍不住撇了撇嘴,这位怕是忘了,昨儿四阿哥可是宿在正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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