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早。暮色如墨,渐渐浸染了思政殿的飞檐翘角。茗玉倚在窗边,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被乌云吞噬。杜鹃鸟又在啼叫,那“不如归,不如归”的哀鸣,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贵人,茶凉了。”水玉轻声提醒,将一盏新沏的茶放在案几上。她是个哑女,却比任何人都懂得察言观色。此刻她看见茗玉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便知道这位主子又在为朝堂之事忧心。
茗玉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茶汤澄澈,映出她憔悴的容颜。变法之事已持续半月有余,朝中反对之声愈演愈烈。她想起昨日端宗回宫时疲惫的神情,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
“水玉,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茗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水玉怔了怔,随即比划着手语:贵人何出此言?
茗玉苦笑,没有回答。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那些记载变法的典籍。《商君书》《王安石变法录》...每一本都沾着她的泪痕。商鞅车裂,王安石贬谪,这些前人的结局像一把利剑悬在她心头。
窗外风声渐紧,吹得殿内烛火摇曳。茗玉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想起那个月夜,在五柳亭初见端宗时的情景。那时的少年君王意气风发,说要让朝鲜百姓都能喝上好茶。如今这誓言,怕是要成为泡影了。
“贵人,小金子来了。”水玉的手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金子是端宗身边最得宠的小太监,此刻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却带着罕见的喜色。
“贵人娘娘大喜!今日朝堂上,主上把那些老头子说得哑口无言!”小金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主上说,要让田舍郎也能登天子堂,要让...”
茗玉手中的茶盏突然跌落,碎了一地。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问:“主上...主上真这么说了?”
小金子被她的反应吓住了,结结巴巴地点头。
茗玉踉跄后退,扶住案几才没跌倒。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苦心设计的计划,本是要让端宗知难而退,谁知竟激得他越发坚定。那些话一旦出口,就等于向整个两班贵族宣战。
“贵人...”水玉担忧地扶住她。
茗玉摆摆手,强自镇定:“小金子,主上现在何处?”
“还在崇政殿议事,说今晚怕是不能来陪贵人读书了。”
茗玉闭了闭眼:“取我的玄鹤琴来。”
琴声很快在殿内响起,是一曲凄婉的《箜篌引》。传说高丽时有个狂夫执意渡河而亡,其妻抱琴投水。此刻茗玉指下的琴音,仿佛在诉说着同样的绝望。
水玉悄悄退下,去换一壶新茶。在廊下,她遇见了鬼鬼祟祟的崔尚宫。
“贵人还在弹琴?”崔尚宫压低声音问。
水玉点头,警惕地看着这个老宫人手中的食盒。
崔尚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去告诉贵人,老身带来了首阳大君的礼物。”
当那套永乐年间的青花瓷茶具呈现在茗玉面前时,她的琴弦“铮”地断了。
“大君说,贵人妙计已成。”崔尚宫凑近低语,“朝中大臣已经联名上书,要主上收回成命。”
茗玉的手指抚过瓷杯上细腻的缠枝纹,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端宗的手。就在昨夜,那双手还温柔地为她拂去额前的碎发。
“成三问...郑麟趾...他们都反对主上?”茗玉声音发颤。
崔尚宫得意地点头:“连最支持主上的成大人也说,朝鲜国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茗玉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癫狂。她想起端宗谈起变法时眼中的光芒,那是她见过最纯粹的热情。如今这团火,就要被她亲手浇灭了。
“贵人怎么了?”崔尚宫被她的反应吓到。
茗玉止住笑,眼中泛起泪光:“没什么...只是想起主上常说,茶如人生,先苦后甜。可这杯茶,怕是永远等不到回甘的时候了。”
崔尚宫走后,茗玉独自在殿中坐到三更。她一遍遍摩挲着那套青花茶具,每一道纹路都像在嘲笑她的背叛。当更鼓敲响五下时,殿门突然被推开。
端宗披着一身夜露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如纸。茗玉慌忙起身相迎,却见他袖口沾着点点血迹。
“主上!”她惊呼。
端宗摆摆手,疲惫地坐下:“无妨,只是咳血罢了。”他的目光落在案上的青花茶具上,微微一凝,“好精致的瓷器。”
茗玉的心猛地揪紧:“是...是崔尚宫送来的。”
“哦?”端宗轻笑,“皇叔倒是大方。”
殿内一时寂静。茗玉沏茶的手在抖,热水溅在手上也浑然不觉。端宗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别忙了,陪寡人说说话。”
他的掌心依旧温暖,却比从前消瘦了许多。茗玉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今日...朝堂上如何?”她轻声问。
端宗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如你所愿,满朝文武都在反对寡人。”他转过头,直视茗玉的眼睛,“茗玉,你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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