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光阴在桃花溪静静流淌,方家大院依旧矗立,却已物是人非。春喜和秋贵早已嫁作人妇,此刻正和几个小丫头在正厅角落里窃窃私语。阿芸娘拄着拐杖,在女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进来。
“你们这些小蹄子,不好好干活又在嚼什么舌根?”阿芸娘眯着昏花的老眼,声音却依然洪亮,“阿芸,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要是敢议论主子,一人赏一个大耳刮子!”
春喜连忙赔笑:“老太太,有您坐镇,谁敢说主子的不是?我们是在说日本人的事呢!听说日本鬼子都快打到省城了,连那些宗家长老们都拖家带口往南边逃了。”
秋贵接过话茬:“这些东洋人真是贪得无厌,占了东北还不够,又打华北,现在连江南都不放过。我看哪,他们是要把整个中国都吞下去才甘心!”
阿芸娘冷哼一声:“呸!当年长毛闹得多凶,还不是被曾剃头给平了?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最后不也灰溜溜地走了?几个日本鬼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
她顿了顿拐杖,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咱们老百姓,只管安生种地。大清时纳粮给皇帝,民国时交税给总统,军阀混战时供养大帅,如今给蒋委员长纳税。就算日本人来了,难不成他们的天皇还能亲自下地种田?”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歌声从院外飘来:
“桃花溪,桃花水,桃花女儿美如水...”
随着歌声,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少女轻盈地走进院子。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典型的江南宅院,就像一只误入仙境的小鹿。阿芸凑到母亲耳边低语:“娘,这就是那个东洋姑娘,长得倒还体面。”
阿芸娘叹了口气:“日本鬼子还没消停,家里又来个东洋人。这世道...”
“留过东洋的,哪个不带回个日本女人?”阿芸不以为然,“听说连孙先生都有个日本太太呢。”
少女回头呼唤:“浩梁君,快来呀!”
“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应道。
金哥大步走进院子,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英姿勃发。二十岁的青年与当年方仲淮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身世,但这奇妙的血缘关系还是让他的眉眼间处处透着方家人的神韵。
“芸姨,芸奶奶!”金哥恭敬地行礼,声音里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阿芸娘眼眶湿润:“好,好,小少爷总算回来了!”
阿芸正要说什么,突然意识到失言,连忙拉着母亲退到一旁。金哥则兴致勃勃地向晴子介绍着家中的一草一木。春喜和秋贵围上来,三个女人很快就熟络起来。晴子取出自己的绣品请教,两个媳妇连连称赞。
“娘,”阿芸压低声音,“金哥少爷怎么长得这么像...仲官少爷?”
阿芸娘瞪了女儿一眼:“儿子随爹,天经地义!”
阿芸撇撇嘴:“您这双眼睛比谁都毒,当年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急忙打断。
“不知道?”阿芸意味深长地笑了,“当年我帮少奶奶张罗这事,跑前跑后磨坏了三双绣鞋。府里人多眼杂,处处都得防着。那时候您跟我说的话,我可一直记着呢!”
“我说什么了?”
“您说万事小心勤思量!”
老太太嘴硬:“我是看你毛毛躁躁的,怕你得罪少奶奶才这么说的!”
阿芸不依不饶:“您不认也罢,可大家眼睛都是雪亮的。仲官少爷那个病秧子,怎么可能生出这么高大英俊、堂堂正正的好儿郎?”
“闭嘴!”阿芸娘厉声喝止,“不管怎么回事,这都是咱们方家的小祖宗,都得好好伺候着!”
金哥等得不耐烦了:“芸奶奶,快带我们去见娘和阿绣姐吧!”
“还用你去见?”老太太笑道,“她们怕是早就在路上了。我们先去看看!”
待阿芸母女离开,陶侍春和阿绣相携而来。二十年光阴在她们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让这对相依为命的女子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与淡泊。
陶侍春望着满院桃花,轻声吟道:“光阴如水二十载,不知天地为谁春...”
阿绣接道:“年年同做赏花人,寸草也有报春心。”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刚才谁在唱歌?”陶侍春问道。
晴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夫人,是我!”
金哥连忙介绍:“娘,这就是我在信里提到的晴子。”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阿绣身上,惊讶地发现三十岁的阿绣比记忆中更加明艳动人,宛如一朵盛放的桃花。
陶侍春打量着这个异国姑娘。晴子已经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日本礼。
“快起来,”陶侍春扶起她,“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晴子笑靥如花,陶侍春百感交集地看向阿绣。出乎意料的是,阿绣神色平静,不喜不怒。
“原来你就是晴子,”阿绣温和地拉起她的手,“金哥常在信里提起京都这位善良的姑娘。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他。”她忽然促狭地眨眨眼,“要是他敢欺负你,记得告诉姐姐。我的绣花针可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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