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更带着一种深沉的、兄弟般的情义。
“全军听令!”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鄱阳湖的空气都吸入肺中,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点——火——!”
“点火!”
“点火!”
命令层层下达,迅速传遍了整个明军舰队。预备队的士兵们,那些原本以为要作为最后决死队的汉子们,在接到命令的瞬间,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是一种解脱和悲壮。
他们知道,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任务。他们驾驶的,将不再是战船,而是自己的棺椁。但他们更知道,他们的牺牲,将换来整场战役的胜利,将为常将军报仇,将为大明王朝的基业铺平道路。
“兄弟们,干了这碗酒,下去见了阎王爷,就说是大明水师的好汉!”一名队长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干!”数十名士兵齐声应和,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地将酒碗摔碎在地。
“走!送陈友谅一份大礼!”
士兵们行动起来,动作迅速而有序。一艘艘小型快船被推了出来,船上堆满了浸透了火油的柴草、硫磺和硝石。这些船,被士兵们称为“火龙船”。
熊熊烈火,在无数火把的引燃下,瞬间冲天而起。一艘艘“火龙船”被点燃,变成了真正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巨龙。火光映照在士兵们的脸上,他们的眼神坚毅,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朱元璋站在“飞龙号”的最高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心中,没有豪情万丈,只有无尽的沉重。他知道,这些即将冲向敌阵的火船,载着的不仅仅是火油,更是无数鲜活的生命。
“放船!”
随着他最后一声令下,数十艘“火龙船”的缆绳被砍断。借着刚刚转成的、尚显微弱的西北风,它们如同一群被激怒的火凤凰,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陈友谅那密密麻麻、拥挤不堪的水师阵营。
风,似乎感受到了明军的决心,开始渐渐加大。西北风,越刮越猛!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火龙船”在湖面上划出一道道死亡的轨迹,精准地撞入了敌军的船阵之中。陈友谅为了发挥数量优势,将他的战船排列得太过紧密,一艘挨着一艘,几乎连成一片。这原本是他引以为傲的“铁桶阵”,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陷阱。
“轰!”
第一艘“火龙船”撞上了一艘汉军的“楼船”。巨大的冲击力,让“楼船”剧烈摇晃。而船上燃烧的烈火,瞬间就引燃了“楼船”上涂满桐油的船板和船帆。
“快!快灭火!”
“水!拿水来!”
汉军士兵惊慌失措地想要扑灭大火,但一切都太晚了。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很快就引燃了旁边的另一艘战船。
一艘,两艘,三艘……火势如同一条贪婪的火蛇,在汉军的船阵中疯狂地游走、吞噬。
“不好!是火攻!是朱元璋的火攻!”陈友谅在“混江龙”的船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快,快散开!所有战船,立刻散开!不要靠得太近!”
然而,他下达的命令,在已经蔓延开来的大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汉军的船阵太过密集,想要在短时间内散开,根本不可能。而且,明军的火船一波接一波,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巨响,从汉军船阵的中心传来。那是战船上的火药库被引爆了!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了赤红色,仿佛末日降临。被炸碎的船板、士兵的残肢,随着强大的气浪四处飞溅,形成了一场恐怖的“血肉之雨”。
整个鄱阳湖,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油锅。湖水被煮沸,蒸腾起白色的雾气,与黑色的浓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诡异的烟柱。无数汉军士兵在火海中哀嚎、挣扎,他们有的被活活烧死,有的被爆炸的气浪撕碎,有的则是在绝望中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却被其他燃烧的战船撞死或烧死。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火药爆炸后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一场由火焰主宰的、残酷的屠宰。
陈友谅苦心经营多年、引以为傲的、号称天下无敌的水师主力,在这场滔天大火中,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混江龙”和“楼船”,此刻都变成了燃烧的废铁,船体被烧得通红,缓缓地倾斜,最终带着无数哀嚎的生命,沉入冰冷的湖底。
敌军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们不再想着战斗,不再想着什么荣华富贵,只想着如何逃离这片人间地狱。战船互相碰撞,士兵们争相跳海,整个阵型乱成了一锅粥,彻底失去了控制。
朱元璋站在“飞龙号”上,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和悲凉。他知道,这场惨烈的胜利,是用常遇春的鲜血,和无数将士的生命换来的。这胜利的果实,包裹着太多的牺牲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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