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保宁府,空气中已带上几分初夏的燥热。 知府王远站在府衙后院的荷塘边,看着初露尖角的小荷,心中却无半分闲适。
赵半城一案虽以雷霆手段平息,但他深知,这并非终点,而是更深层次博弈的开始。
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地方豪强势力,如同这塘底淤泥,看似平静,却暗藏污浊。
数日后,一场看似寻常的春耕视察,成了王远探察民情、敲打人心的契机。
他轻车简从,来到了去年曾因清丈田亩而引发风波的几个村镇。田野间,秧苗青青,农户们正在辛勤劳作。
王远没有惊动地方,信步走到一处田埂,恰好遇到了正在歇息的李老栓和他的儿子李根生。
“老丈,今年春耕可还顺利?这新犁头可还使得?” 王远语气平和,如同拉家常。
李老栓认出是知府大人,慌忙要起身行礼,被王远虚扶住了。“使…使得!大人,这新犁头好使得很,省力!”李老栓有些激动,指着地头,“就是…就是这水渠,年头久了,有些渗漏,要是官府能…”
王远仔细听着,点头道:“老丈所言,本官记下了。水利乃农耕之本,府衙已在筹划修缮。”
他目光扫过周围若有若无望过来的农户,声音提高了几分,“朝廷新政,旨在富国强兵,亦在惠民。
清丈田亩,是为均平赋役;设社仓,是为平抑粮价,备荒赈灾。凡遵纪守法、勤恳耕作之民,官府必当爱护!
然,若有奸猾之徒,胆敢欺压良善、对抗国法,赵半城便是前车之鉴!”
他这番话,既是对李老栓的回应,更是说给所有竖着耳朵听的乡民,以及可能隐藏在暗处的探子听的。
恩威并施,既要让百姓看到希望,也要让潜在的反对者感受到压力。
几乎在同一时间,保宁府下辖某县衙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户房内,老资格的王书办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书,新任的年轻县丞(由讲武堂学员转任)拿着一份关于核查几家大户田亩“投献”(将田产挂靠于有功名者名下以避税)的公文走了进来。
“王书办,这几家的田亩‘投献’,往年是如何处置的?” 年轻县丞虚心求教。
王书办眼皮微抬,皮笑肉不笑:“县丞大人,此事…牵连甚广,以往多是民不举,官不究。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读书人…”
年轻县丞眉头微蹙:“王书办,如今是新政,督师府和王知府皆有明令,需厘清田亩,足额征税。
此事关乎府库,也关乎公平,岂能因循旧例?还请你将相关卷宗调出,本官要亲自核查。”
王书办心中不悦,但想起赵半城的下场和知府王远对吏治的严苛,只得压下情绪,勉强应道:“是,卑职这就去办。”
他意识到,以往那种上下其手、糊弄上官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新政的刀子,已经架到了他们这些“旧吏”和其背后关系的脖子上。
这股由保宁府刮起的“新风”,自然也吹到了汉中。
这一日,陕西巡抚傅宗龙以商讨边防粮饷为名,亲自来到了汉中总督行辕。
承运殿内,气氛看似融洽。陆铮与傅宗龙分宾主落座,品着香茗。
“陆督师川陕新政,雷厉风行,保宁府赵某人之事,老夫亦有耳闻。
督师手段,令人钦佩啊。”傅宗龙放下茶盏,语气听不出喜怒。
陆铮微微一笑,淡然道:“傅巡抚过誉了。国法如山,不容亵渎。陆某所为,不过是为朝廷守土,为陛下牧民,清除几只蛀虫罢了。
倒是陕西方面,近来可还安稳?北边榆林、延安诸镇,乃九边重地,还需傅巡抚多多费心。”
两人话语间机锋暗藏。傅宗龙意在试探陆铮对陕西的态度,以及新政是否会强力推行到他的地盘。
而陆铮则明确表态,对违法乱纪者绝不手软,但同时将重点引向共同的敌人——北方的威胁,并承认傅宗龙在陕西的权威,释放出合作而非吞并的信号。
时间悄然进入盛夏。 汉中平原上,稻田一片翠绿,长势喜人。
陆铮在处理日常军政事务之余,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督促龙安府军工生产和讲武堂学员的提前毕业分配上。
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在他心中萦绕不去。
直到七月流火时节,一封印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特殊火漆的密信,才由周墨林麾下最得力的千户韩千山 ,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秘密送达汉中总督行辕。
陆铮在承运殿内,屏退左右,拆开了这封迟来但至关重要的密报。
信中的内容让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皇太极已于辽河一线完成主力集结,粮草征调完毕,规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入寇。
种种迹象表明,最迟在秋高马肥的八九月间,清军必将大举南下。
他缓缓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内部的新政刚刚打开局面,外部的狼烟却已迫不及待地要燃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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