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着紫红色火焰的熔岩海洋里。无数条由纯粹痛苦凝聚成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地噬咬着他的血肉、骨髓。
每一次啃噬都带来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他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烈焰中寸寸焦黑、碳化……
维尔猛地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眼前是熟悉的“海潮之声”旅店房间的天花板,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显示已是下午。
噩梦残留的惊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奇异的宁静?身体里那股如同跗骨之蛆、日夜焚烧了他整整十天的恐怖灼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以及一种蛰伏在四肢百骸深处、如同沉睡火山般随时准备爆发的力量感!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十根曾经磨烂了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的手指,此刻被一层洁白崭新的绷带仔细地包裹着。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绷带下传来的是皮肤摩擦布料的触感,以及……完好无损的、充满韧性与力量的指关节!不再是那钻心刺骨的剧痛和血肉模糊的惨状!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成了!真的成了!那炼狱般的痛苦没有白熬!【深渊淬火】他扛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维尔猛地转头,看向床边。
他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就在他床边的矮凳上,艾娜正趴伏在床沿,沉沉地睡着。
她显然守了许久,身上的鹅黄色束腰短衫和同色百褶裙都显得有些皱巴巴的,柔顺的黑发有几缕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小半边脸颊。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小片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颤动,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带着狡黠的小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异常宁静柔和,只是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却微微地皱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被什么烦忧困扰着,连带着小巧的鼻尖也轻轻皱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酸涩,瞬间涌上了维尔的心头,冲散了刚刚升起的狂喜,他几乎能想象到,这个倔强又心软的姑娘,是如何固执地守在这里,等着他醒来。
他贪婪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那些残留的痛楚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他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只想让时间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
或许是维尔的目光太过专注,或许是他紊乱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艾娜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浓重的睡意,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嗯……维尔?”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下一秒,当她的视线彻底清晰,撞进维尔那双盛满了温柔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的褐色眼眸时,所有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维尔!你醒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她眼底炸开,小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她几乎是弹坐起来,双手下意识地就想抓住他。
然而,这份惊喜仅仅维持了一瞬,山洞里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绝望抓痕、维尔指尖露出的森森白骨、他倒在那幅歪斜血画下的画面……如同被解封的潮水,轰然席卷了她的脑海!
巨大的、灭顶般的后怕!比任何敌人都更让她恐惧!
“你……”
艾娜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浓的哭腔,眼圈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你这个……笨蛋!超级笨蛋!!”
她再也控制不住,积压了十天的担忧、恐惧、心疼,还有在山洞里目睹那一切时几乎将她撕裂的震撼与剧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她猛地抬起小拳头,带着风,却终究在落下时卸掉了九分力气,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控诉,带着哭音狠狠砸在维尔刚刚恢复平静的胸口!
“谁让你用那种……那种鬼办法的!谁让你把自己搞成那样的!你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看到山洞里……我……”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小拳头一下又一下,不疼,却像砸在维尔心上,“都说了我会保护你们!都说了我会变强!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为什么要让我……让我……”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维尔胸口的被单上。
维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和控诉砸懵了,胸口那点微不足道的轻捶,远不及她此刻汹涌的悲伤带给他的冲击,他慌了神,手足无措,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
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用那只刚刚愈合的手,轻轻捉住了艾娜还在徒劳捶打他胸口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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