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对他的爱慕,是根深蒂固、如同藤蔓般缠绕不休的。
他以为,无论他如何冷漠疏离,她都会在原地,用那种让他心烦的眼神看着他。
可现在……
她救了他。
从谢家那如同丢垃圾般的抛弃,到将他抬回这个陌生的院子,再到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救治(他虽然昏迷,但潜意识里并非全无知觉,能感觉到那双时而冰凉、时而温暖的手在忙碌)。
这份救命之恩,沉重如山。
然而,她看他的眼神,却只有冰冷和厌恶。
没有一丝一毫他预料中的、劫后余生的欣喜,或是旧情复燃的期待。
为什么会厌恶?
因为他曾经的冷漠和伤害?
还是……因为她变了?
谢澜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细细地描摹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的确变了。
褪去了那份怯懦和卑微,那份沉静和疏离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像蒙尘的明珠被拭去了灰垢,显露出内敛却不容忽视的锋芒。
即使此刻她眉眼间带着浓重的疲惫,穿着沾了药渍的粗布旧衣,也难掩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似乎……更好看了?
不是那种温婉柔顺的好看,而是一种清冷、坚韧、带着刺的……凌厉的美。
像风雪中挺立的寒梅,孤傲,疏离,却自有风骨。
这个念头让谢澜之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觉得她好看?
他明明……应该讨厌她的纠缠才对。
可为什么,当确认了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厌恶时,他心里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陌生的……失落?
他明明应该开心的。
摆脱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一个他不爱的、只会给他带来困扰的妻子,终于不再痴缠他了。
这不是他一直隐隐期待的吗?
可那丝失落感,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虽小,却清晰地荡开了涟漪。
是因为她的改变太彻底?彻底到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
还是因为……这份厌恶,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真的……消失了?
连带着那份让他厌烦却也习惯了存在的、沉重的爱意,一起消失了?
就在谢澜之被自己混乱的思绪搅得头晕目眩、伤口也隐隐作痛时,沐颜汐已经喂完了水,面无表情地抽回了竹管。
“醒了就好。”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伤得很重,命是捡回来了,但离好还差得远。需要静养,不能乱动,按时换药吃药。”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收拾着旁边的药碗和布巾,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半分妻子对重伤夫君应有的温存。
那姿态,更像一个完成任务的医者,或者……一个急于撇清关系的陌生人。
谢澜之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是你……救了我?” 他明知故问,只是想确认,想从她嘴里听到点什么。
沐颜汐收拾东西的动作顿都没顿,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然呢?指望你娘和兄嫂?他们把你当烫手山芋丢我门口了。”
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谢校尉为国尽忠,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不过,我救你,一是不想看你死在我门口,二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三……” 她终于抬眼看向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直视着他,清晰地映出他此刻苍白虚弱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能握笔了,麻烦把和离书签了。我们两清。”
和离书!
这三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谢澜之的耳朵里!
她救他,是为了让他签和离书?为了彻底摆脱他?!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屈辱和怒意的情绪猛地冲上谢澜之的头顶!
他想坐起来,想质问,想拿出他校尉的威严!
可胸口传来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徒劳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眼神死死地瞪着沐颜汐。
沐颜汐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
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打开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阿福,进来。”
一个穿着干净粗布短袄、约莫十五六岁、看着老实巴交的少年应声走了进来,有些拘谨地低着头:“沐娘子。”
“他醒了。”沐颜汐指了指躺椅上的谢澜之,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以后他的饮食起居,换药擦身,端屎端尿,都归你负责。工钱按之前说好的算。需要什么,跟我说。记住,伤口不能沾水,不能乱动,按时喂药。” 她交代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仿佛在安排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杂务。
交代完,她看都没再看谢澜之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谢校尉,好好养伤。伤好了,签了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欠。”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踏出门槛,反手带上了房门。
隔绝了屋内那充斥着药味、血腥味和男人复杂目光的空间。
堂屋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小厮阿福,和躺在躺椅上,因为震惊、愤怒、屈辱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失落而剧烈喘息、伤口阵阵抽痛的谢澜之。
他睁大眼睛,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决绝离去的清瘦背影。
耳边回响着她冰冷的话语——“互不相欠”。
他明明是厌恶她的。
他明明是想要摆脱她的。
可为什么,当她如此干脆利落地、甚至带着厌恶地推开他,当他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痴缠他的女人真的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这个冰冷、陌生、救了他却只想和他两清的沐颜汐时……
一股巨大的、空落落的迷茫和那丝该死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比胸口的伤口,更让他感到窒息。
午后的风雪似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灰暗的天空透出几丝微弱的光。
青石镇东头的小院里,气氛却因为张春花的突然闯入而骤然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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