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墨香斋”并非临街旺铺,而是隐在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门前只悬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映照着招牌上三个清瘦的隶书。平日里,这里是失意文人、落魄画师寄情山水、交换笔墨的所在,带着几分与世无争的清高。
然而今夜,此地的宁静之下,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诡秘。
沈沧澜没有从正门进入。他绕到巷子后方,凭借对杭州城街巷的熟悉,找到一处废弃院落的高墙,借力攀上,如同夜色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墨香斋后院相邻的屋顶。
他伏低身体,与屋瓦的阴影融为一体,屏息凝神。
后院一间书房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两个正在激烈交谈的人影。虽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那肢体动作显示出的焦躁与争执,却一目了然。
其中一人身材矮壮,动作间带着一股悍勇之气,正是四海帮那位以勇武着称的三当家,“滚刀肉”刘莽。另一人则穿着略显宽大的和服,身形微胖,无疑是那位倭商管事,名叫小野次郎。
沈沧澜的心跳略微加速。果然,这两条线在这里交汇了。
他仔细观察着院落布局。后院有两名四海帮的劲装汉子抱臂而立,看似松散,目光却不时扫视着通往小巷的后门和围墙。防卫不算特别严密,但也绝非可以随意闯入。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刘莽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嘴里用杭州土话骂骂咧咧:“……格老子的,就知道催!出了这等纰漏,是那么好收拾的吗?告诉你们主子,银子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都在那‘罐子’里闷着呢!让他少安毋躁!”
“刘当家的,息怒。”小野次郎跟了出来,汉语带着生硬的腔调,但语气却不容置疑,“‘风’太大,时间不等人。主人希望,最迟后天,要看到第一批‘干净货’进入渠道。否则,之前的协议,作废!”
“你!”刘莽霍然转身,眼中凶光毕露。
小野次郎却毫不退缩,只是微微鞠躬,姿态谦卑,语气却冰冷如铁:“拜托了!”说完,不再理会刘莽,径直走向通往前院的小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刘莽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低声对身边一名心腹吩咐了几句,那心腹点点头,也快步离开。
沈沧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罐子”?是指藏银的地点吗?
“干净货”?显然是指被熔铸重铸、抹去官印的赃银。
“风太大”?是指官府的追查,还是……其他未知的风险?
倭商背后还有“主人”,并且在急切地催促销赃。
信息碎片在沈沧澜脑中飞速拼凑。看来,四海帮负责藏匿和初步处理赃银,而倭商(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势力)则负责最终的销赃渠道。双方因为“血银案”引发的风波产生了龃龉。
这是一个机会!
趁着刘莽还在院中生闷气,护卫注意力被吸引的片刻,沈沧澜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从屋顶滑下,利用墙角阴影,迅速接近那间书房。他不能进去,风险太大。但他的目的,是确认一些更具体的东西。
他绕到书房侧面,那里有一扇气窗,半开着透气。他小心翼翼地贴近,鼻翼微动。
除了墨香、茶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刘莽留下的汗味,他果然捕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气味——那股混合着血腥、尸臭和金属冰冷的,属于“血银”的独特气味!虽然很淡,但绝不会有错!
赃银,或者至少是接触过血银的人,不久前就在这间书房里待过!
目的达到,沈沧澜不再停留,立刻循原路撤回,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之中。
回到租住的小屋,已是深夜。屋内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以及堆满了书籍账册的书架。油灯如豆,映照着他沉思的脸庞。
今日所见所闻,证实了他的部分猜测。“血银案”背后,是一个由地方黑帮、走私倭商乃至更高层级的官商势力结成的庞大网络。他们胆大包天,手段残忍,且组织严密。
自己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继续追查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王主事指望不上,知府衙门?按察使司?谁敢保证里面没有他们的人?贸然上报,可能消息还没出杭州城,自己就已经“被水匪报复”了。
他需要帮手。不是官面上的人,而是真正可靠,能在这黑暗泥沼中,为他提供信息和助力的人。
他想起了小泥鳅,想起了茶馆里那些为了几文钱就能提供零碎消息的底层人。这些人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如同野草般不起眼,却也拥有着最灵通的耳目。
一个念头,如同星火般,在他心中点燃。
他能否……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隐秘的信息网络?
不需要多么庞大,最初可能只有几个像小泥鳅这样,处于社会底层,却又机灵可靠的人。他们负责留意码头、货栈、茶馆、妓院等特定场所的异常动静,收集流言蜚语,跟踪特定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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