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则强迫自己拿起那些从未接触过的账本。看米粮开支,看炭火用度,看仆役月钱……一笔笔,一项项,琐碎而真实。起初看得头晕眼花,银钱数字仿佛都在跳动。但她骨子里那份不容置疑的聪慧和倔强被激发了出来,她不懂便问詹信,问紫鹃,拿着算盘一点点核对。
她发现,治理一个家,远比写一首诗要难得多。诗可由着性子悲春伤秋,而家务事,却需要最冷静的盘算和最实际的考量。
这日午后,她正在书房看林伯送来的这个月采买清单,雪雁气鼓鼓地进来了。
“姑娘,您瞧瞧!这王婆子昨日买的柴炭,报的价钱比林伯前几日问的足足高了两成!我问她,她支支吾吾说今年炭贵,可我悄悄问了隔壁家的婆子,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黛玉接过单子,对照着前几日的记录,秀眉微蹙。她唤来王婆。那婆子起初还想狡辩,被黛玉拿着账目和打听来的市价几句冷静的问话,便慌了神,只得承认是想贪墨几个小钱。
看着王婆吓得发白的脸,黛玉心中并无多少怒气,反而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凉。这就是现实。在贾府,下人贪墨或许是为了讨好上头,或是跟红顶白。在这里,却只是最直白的欺她年少、欺她新来、欺她无人倚仗。
她沉默片刻,没有厉声斥责,只淡淡道:“念你初犯,这次便罢了。月钱扣罚二百文,以儆效尤。若再有下次,便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王婆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雪雁犹自不平:“姑娘也太宽厚了!就该撵了她去!”
黛玉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账本上:“水至清则无鱼。初来乍到,立威固然要紧,但也不宜过于严苛。只要不过分,敲打一下便是了。”她顿了顿,轻声道,“往后,这类事只怕不会少。我们……总要自己立起来。”
紫鹃在一旁听着,看着黛玉日渐清减却越发沉静的侧脸,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姑娘,是真的不一样了。
又过了几日,黛玉渐渐习惯了竹影轩的起居。她开始有心思注意到书房窗外的那株老梅,吩咐青禾折几枝开得好的插瓶。也会在午后,抱着手炉,在廊下站一会儿,看着庭院中的积雪和竹影发呆。
这日,詹信来回话,说扬州田庄的年租已送到,又问及日后开支用度如何规划。
黛玉沉吟良久。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父亲留下的钱财虽多,但若没有进项,终有耗尽之日。她能做些什么?
她望向书房里满架的诗书,心中微微一动。
“詹先生,”她缓缓开口,“我想……或许可以开设一个小小的诗社,招收附近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教授诗词书画,收取些许束修,不知可否?”
詹信闻言,眼中一亮:“姑娘才学,冠绝京华。此议甚好!不仅可得进益,亦可结交些朋友,免得太过孤寂。只是……需得有些名声才好。”
黛玉点了点头。这并非难事。她林黛玉的诗名,在大观园中已是顶尖,若能有一二佳作流传出去,自有慕名而来者。
正说着,忽闻林伯来报:“姑娘,门外有客到。是北静王府的长史官,说是奉王爷之命,送来一份薄礼。”
黛玉一怔,与詹信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北静王水溶,地位尊崇,雅好诗文,与贾府亦有往来。她虽在贾府见过几面,却并无深交,如何会知道她搬来这里,又特意送来礼物?
“请至堂屋奉茶。”黛玉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紫鹃前往堂屋。
北静王府的长史官是一位四十来岁、举止儒雅的官员,见了黛玉,礼数极为周到:“听闻林姑娘乔迁新居,王爷特命下官送来一份贺仪,聊表心意。王爷盛赞姑娘诗才清绝,冠盖京华,日后若有所需,王府愿尽绵薄之力。”
礼物是一套珍贵的文房四宝,一方古砚,一支紫毫,一锭李廷珪墨,一叠薛涛笺,皆是风雅难得之物,价值不菲,却又不涉金银俗物,极是得体。
黛玉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只得保持镇静,谢过王爷厚意,只说“愧不敢当”,让紫鹃收了礼物,又回赠了一把自己近日写的扇面作为答谢。
送走长史官,黛玉看着那套精美的文具,眉头微蹙:“北静王如何得知?这礼……送得蹊跷。”
詹信沉吟道:“王爷乃风雅之人,或许真是欣赏姑娘才华。贾府之事,京城权贵圈中恐已有传闻。姑娘不必过于忧心,但……亦需谨慎。”
黛玉默然。她只想寻一清净之地,安然度日,却似乎不知不觉间,已卷入了另一种漩涡。
然而,这股外力,却也莫名地推动了她。
几日后,她便真的着手筹备起诗社来。将西厢房收拾出来,布置成书房,挂了“蕙芷轩”的匾额。又让詹信寻了可靠的工匠,印了些雅致的帖子,由林伯分送给附近几户素有文名的官宦之家。
起初,并无什么动静。直到一日,一位致仕翰林家的孙小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听黛玉讲了一堂诗词品鉴后,大为折服,回去后便极力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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