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最后一句“法制建设”的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李达康彻底懵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
说他为了GDP，为了政绩，选择性地忽略了债务问题？
说他为了尽快解决大风厂这个烂摊子，用了些不合规矩的手段？
他不能说！
在省委常委会上，在沙瑞金面前，他一个字都不能承认！
祁同伟这一招，太狠了！
直接釜底抽薪！
用“法制”这把尚方宝剑，把他所有的改革逻辑，全都斩得粉碎！
因为任何改革，都不能逾越法律的红线！
这是政治正确！
谁碰谁死！
李达康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掉。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会议桌上首的沙瑞金。
沙瑞金此刻的内心，简直是五味杂陈。
他刚刚才因为李达康的解释而放下的心，又被祁同伟给狠狠提了起来。
祁同伟说的对不对？
太对了！
从法理上讲，无懈可击！
可问题是，如果真按祁同伟说的，彻查到底，那京州怎么办？
大风厂这个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很可能再次崩盘。
他沙瑞金的脸，李达康的脸，整个京州市委市政府的脸，往哪儿搁？
这不等于向全省宣告，京州搞的这个改革试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吗？
不行！
绝对不行！
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可是，祁同伟搬出了“法制建设”这尊大神，他也不敢硬顶啊。
顶了，就是他不尊重法律，就是他这个省委书记带头破坏法制。
这个锅，比看走眼还重，他更背不起！
一瞬间，沙瑞金的脑子飞速运转。
怎么办？
怎么办！
他的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自己左手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高育良身上。
有了！
沙瑞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一贯的、高深莫测的微笑。
“同伟同志提出的问题，非常深刻，也非常重要。”
他先是肯定了祁同伟，堵住了他继续发难的可能。
然后，他话锋一转。
“法制建设，是我们治国理政的基石，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
“但是，改革过程中遇到的具体问题，也需要我们用发展的眼光，用智慧去解决。”
沙瑞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育良同志。”
他忽然点了高育良的名。
高育良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看向沙瑞金。
只听沙瑞金用一种商量的、却又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你是省政府的班长，主管全省的经济工作。”
“而且，你也曾经担任过省政法委书记，是这方面的老领导，经验丰富。”
“对于大风厂这件事，下一步应该怎么处理，你来给大家指导一下方向吧。”
高育良缓缓抬起了头。
他没有立刻回答沙瑞金，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学生，祁同伟。
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老师对学生的审视，有同僚之间的博弈，还有一丝失望。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因为他这一个眼神而变得更加凝重。
李达康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此刻就悬在高育良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上。
“同伟同志。”
高育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你今天在常委会上，句句不离法制建设，口口声声法律红线。”
“很好。”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高育良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像一个正在给学生上课的教授。
“我们搞法制建设，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在讨论大风厂吗？怎么突然开始探讨起法理的终极目标了？
祁同伟迎着自己老师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安康！”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说得好！”
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
但他的脸上，却不是赞许，而是一片冷峻。
“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安康！”
“那沙书记和达康同志，费尽心力稳住大风厂的局面，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那几千名下岗职工和他们背后几千个家庭的幸福安康吗？！”
“他们要是垮了，家就散了！老婆孩子吃什么？喝什么？！”
“你祁同伟的法制，是只存在于法条里的法制，还是能让老百姓吃上饭、过上好日子的法制？！”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向祁同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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