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京都西郊外的“听竹轩”正是牡丹盛放之际。
叶轻眉站在轩外的石阶下,仰头望着门楣上那块笔力清隽的“听竹轩”匾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三天前,诚王府的侍女送来帖子,说是郡主李云睿近日得了几株罕见的牡丹,特设“赏花品器”雅集,邀她前来一同品鉴,顺便看看她新制的玻璃花樽是否能与名花相配。
帖子措辞雅致,礼数周全,但叶轻眉心里清楚,这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赏花宴。自叶家商号的肥皂和玻璃器皿风靡京都后,她与诚王世子李云潜的频繁接触,早已引起了王府内部的注意。这次雅集,更像是一次带着审视意味的“召见”。她虽久闻诚王府这位郡主的盛名,却从未有过交集。
她身上穿了件半旧的月白长衫,与周围贵女们绫罗绸缎、珠翠环绕的装扮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种清清爽爽的气度。出发前,五竹曾隐晦地提醒她“小心行事”,而李云潜也派人捎来口信,让她“但说无妨,有我在”。这些话让她稍稍安心,但也更明白此行的分量。
“叶姑娘,请随我来。”引路的侍女屈膝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叶轻眉颔首应下,跟着她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庭院中数十株牡丹开得轰轰烈烈,姚黄魏紫,姹紫嫣红,微风拂过,花香袭人。而在牡丹花丛间,错落摆放着几张青石桌,桌上除了茶盏点心,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几只造型别致的玻璃花樽——正是出自叶家商号的新品。
“哟,这便是叶轻眉姑娘吧?”一个娇俏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叶轻眉闻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石榴红罗裙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少女头戴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只是那双杏核眼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挑剔。叶轻眉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定是诚王府的郡主李云睿了,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民女叶轻眉,见过郡主。”叶轻眉依着商户的礼数敛衽行礼,姿态谦卑却不谄媚。
“叶姑娘不必多礼。”李云睿虚扶了一把,目光却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圈,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早就听闻叶姑娘是个妙人,一手玻璃手艺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只是不知,叶姑娘平日里都穿这般……素净的衣裳?”
这话明着是问,实则是暗指她衣着寒酸,与这雅集的风雅氛围不符。周围几位小姐也停下了说笑,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叶轻眉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与轻视。这是叶轻眉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直面权贵的审视,压力不言而喻。
叶轻眉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笑道:“回郡主,民女只是个做买卖的,平日里跑东跑西,穿得素净些,方便做事。倒是郡主这身衣裳,衬得这满园牡丹都失了几分颜色,真是好看。”
她这话答得巧妙,既解释了自己的衣着,又不动声色地捧了李云睿一句,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李云睿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却没再接话,只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姑娘,里面请吧。今日请你来,主要是想让大家见识见识你那神奇的玻璃器。”
叶轻眉跟着她走到主位旁的一张石桌前。桌上摆着一只最大的玻璃花樽,里面插着一株罕见的“魏紫”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看过去,更显得雍容华贵。
“叶姑娘,你这玻璃花樽倒是别致。”一位穿粉裙的小姐忍不住开口,“只是这玻璃看着这般透亮,想必原料十分稀有吧?不知叶姑娘是从何处寻得的?”
这正是李云睿想知道的问题。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目光却紧紧锁在叶轻眉身上,不肯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叶轻眉拿起那只玻璃花樽,指尖拂过光滑的器壁,坦然笑道:“姑娘说笑了,这玻璃的原料其实很普通,不过是些砂石、纯碱罢了。只是炼制的火候和手法有些讲究,多试几次,总能做出透亮的成品。”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李云睿满意。她放下茶盏,语气随意地问道:“哦?这么说,叶姑娘的商号里,是有什么不传之秘的匠人?我怎么听说,我兄长近日总为你那商号的事奔波,又是帮你疏通渠道,又是为你引荐官员,莫非这背后,是有我们诚王府在撑腰?”
这话一出,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轻眉身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这已经不是在问玻璃的原料,而是在直指她与诚王世子李云潜的关系,甚至暗示她是在攀附王府势力。这是李云睿对她这位“兄长的合作者”发起的最直接的挑战。
叶轻眉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意。她将玻璃花樽轻轻放回桌上,声音清晰而沉稳:“郡主说笑了。世子殿下仁厚,只是觉得我这玻璃器皿和肥皂能方便百姓,才偶尔提点一二。诚王府何等尊贵,岂会为我一个小小的商号费心?我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只求能把货物卖出去,让大家用得舒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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