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是被颈间吊坠的凉意惊醒的。那凉意不是骤然而至的冰,而是像浸了晨露的金属,顺着衣领缝隙慢慢渗进来,贴着皮肤滑到锁骨处,让他打了个轻颤的同时,也彻底从混沌的浅眠中挣脱。
昨夜火堆的余温还残留在指尖,不是灼热的烫,而是像握住了一块晒过太阳的鹅卵石,指尖能摸到柴火燃烧后留下的细灰,蹭在指腹上有点涩。
他睁开眼时,晨雾正像浸透了水的薄纱似的裹着树林,不是那种散淡的雾,而是浓得能看见流动的白,贴在脸上潮乎乎的,连眼前三尺外的树干都只剩个模糊的黑影。每片草叶尖都坠着圆滚滚的露水,不是零星几点,而是密密麻麻缀满了,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他露在斗篷外的手背上——那凉意比吊坠更清冽,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让他又打了个轻颤。
他撑起身子时,后背的肌肉传来一阵钝痛,像被粗砂纸磨过似的,连带着腰侧都发僵。毕竟是在硬邦邦的土地上蜷了半宿,身下的干草早被体温焐得没了韧劲,变成了一蓬蓬扎人的碎渣,硌得他肩胛骨和胯骨都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嗒”响了两声,那股僵硬才稍微缓解了点。
他没急着起身,而是侧耳听了片刻。树林里很静,但不是死寂——远处不知哪棵树上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声音不是杂乱的吵,而是短促的啄食声混着细碎的啁啾,偶尔还能听见翅膀扑棱的轻响;风穿过枝叶的声音更有层次,阔叶树的叶片被吹得“沙沙”晃,针叶树则发出“呜呜”的轻响,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倒成了天然的背景音。他仔细听了好几遍,没听见马蹄踏地的“哒哒”声,没人声的嘈杂,更没有野兽那种低沉的低吼,只有风与鸟的动静。
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母亲留下的小匕首,刀柄是胡桃木做的,被母亲的手磨得发亮,刀鞘上还刻着小小的灵植花纹。可惜在灰石镇被镇吏搜走了,当时那个三角眼镇吏的冷笑还在耳边晃:“流民哪配带凶器?”冰凉的匕首被夺走时,布带摩擦腰侧的涩感至今清晰,现在只剩空荡荡的布带松垮垮地挂着,指尖摸过去,只能触到自己的腰腹,心里空落落的。
他啧了声,指尖转而触到颈间的吊坠。冰凉的金属纹路硌着掌心,是母亲亲手刻的灵植图案,每一道刻痕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也是他唯一的念想。摸到吊坠的瞬间,心里的空落才被填满了些,稍稍放下心来。
火堆已经成了一堆黑灰色的余烬,不是那种彻底熄灭的死灰,中心还藏着一点暗红,像快要熄灭的星辰,在灰堆里若隐若现。
林恩爬过去,膝盖蹭过地上的干草,碎渣钻进裤腿里,有点痒。他先用树枝拨了拨余烬,动作很轻,怕火星溅出来——火星子便随着他的动作跳了跳,橘红色的光点在灰堆里闪了闪,转瞬又暗下去,像喘了口气似的。
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那是在灵植园的石凳上,母亲指尖捏着半片枯槁的橡树叶,阳光洒在她的发梢,语气轻却郑重:“野外的火是双刃剑,既能暖身,也能引灾。大风卷着火星跑,一夜就能烧光半座林子,更别提那些巡林卫兵——他们的眼睛比鹰还尖,见了火星就像见了猎物,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先锁进柴房再说。”
那时候他还小,只当母亲是在吓唬他,现在才懂,母亲说的不是吓唬,是流民在野外活下去的规矩。
他蹲在余烬旁,指尖无意间蹭到旁边的一丛狗尾草。
不知是习惯还是本能,“枯荣感应”顺着指尖漫了出去——那是灵植家族独有的能力,能感知植物的生机与枯败,像多了一双能“看见”生命的眼睛。
下一秒,那丛狗尾草的模样就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大部分叶片已经枯萎,边缘不仅卷着焦黄,还沾着一点泥土的颗粒感,像是被沉重的东西碾过;靠近根部的地方还藏着一丝淡绿色的生机,不是均匀的绿,而是像受惊的小兽似的缩在茎秆里,每一丝叶脉的颤动都能清晰传到他的指尖,像是攥着最后一口气。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有几株狗尾草的茎秆是被踩弯的。
枯萎的痕迹比其他草更重,弯折处的纤维还没完全断裂,残留着一点韧性——不是风刮的,风刮的草会往一个方向倒,不会有这样刻意的弯折;是有东西从这里走过,而且时间应该不久,要是再久些,这点生机早该被晨露的寒气冻没了。
林恩立刻停住手里的动作,像被冻住似的僵在原地。他抬头往树林深处望,晨雾还没散,远处的树干在雾里只剩模糊的影子,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慢慢站起身,动作轻得像猫,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把斗篷的帽子拉得更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踩在草叶稀疏的地方,沿着那几株被踩弯的狗尾草往树林深处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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