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暗的山坳,便是人间炼狱的入口。
腐臭与血腥味混杂着煤灰,从矿道深处如幽魂般涌出,黏腻地包裹住每一个活人,钻进鼻腔时像腐烂的铁锈刮过喉管,令人窒息。
何初帆跪在尖锐的碎石堆上,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咳出一口混着煤渣的黑血,那血滴落在石缝间,瞬间被干渴的泥土吸尽,只留下乌黑的斑痕。
背后,一道崭新的鞭痕从肩胛骨撕裂到腰际,皮肉翻卷,火辣辣的剧痛随着每一次呼吸抽搐蔓延,仿佛有烧红的铁丝在皮下穿行。
一只沾满泥污的重靴狠狠踩在他的后颈上,粗粝的鞋底碾进皮肤,碎石硌进脸颊,带来刺骨的压迫与尘土的苦涩。
“新人,就得学会把嘴闭上。”疤面老狗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在这里,只有镐头落下的声音,没有你喘息的声音。”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四周。
那些和他一样衣不蔽体的矿奴,早已被磨平了所有棱角,此刻都麻木地低着头,仿佛脚下有比同伴的苦难更吸引人的东西——只有单调的镐击声在矿壁间回荡,像钝刀割肉。
只有角落里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少年,趁着疤面老狗转身的瞬间,悄悄挪过来,将半块干硬发霉的饼塞进何初帆的手心。
那饼粗糙如砂纸,边缘还沾着一点灰白的霉斑,却带着一丝微弱的体温。
少年叫阿七,是这里唯一还会对他流露善意的人。
夜幕降临,便是恐惧的盛宴。
何初帆蜷缩在潮湿的角落,湿冷的泥地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伤口在寒气中抽痛,让他无法抑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隔壁监牢里,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凄厉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死亡序曲,每一声都刺进耳膜,震得心口发麻。
他想起了白天那个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的矿工,被活活抽打至死,最后像拖一条破麻袋般被拖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血痕,那血迹在煤灰中蜿蜒如蛇,腥臭久久不散。
死亡,在这里廉价得不如一块煤炭。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牙齿深陷,尝到了自己血液的咸腥味,铁锈般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指甲发疯似的抠进身下的泥缝,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指甲边缘已翻裂渗血,却远不及心中的绝望与冰冷。
如果善良和忍耐,换来的只是无尽的践踏和屈辱……那我宁愿变成噬人的怪物!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盘踞心头,疯狂滋长。
就在他的意识因剧痛与愤怒而即将沉入黑暗的刹那,眉心处猛地一烫,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印上,那灼热感顺着神经直刺脑髓。
紧接着,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自脑海深处轰然炸开!
他身边的几颗碎煤渣,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竟违反常理地悬浮起半寸,随即又“啪”地一声落回地面,激起一圈细微的煤灰。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快得像个幻觉。
何初帆猛地睁大眼睛,僵住了。
刚才那……是我的“念”?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将所有锋芒都藏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最顺从的矿奴。
伤口在寒夜里反复裂开,血与汗混成黑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的痛楚。
第一次,他只能让纸屑跳动一下;
第十次,煤灰在他掌心画出歪斜的圈;
第一百次,铁链发出轻微的震颤……
三个月,三千次失败,一场沉默的蜕变。
每天背负着远超体重的矿石,在黑暗的矿道里艰难跋涉十个小时,用汗水和沉默来麻痹监工的警惕。
而在这炼狱般的劳作间隙,他将每一分心神都投入到对那股神秘力量的探索中。
他将其称为“念力”。
起初,他只能让地上的几片纸屑轻微颤动,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感。
渐渐地,他能让一小撮煤灰在掌心盘旋,那灰粒如黑雾般流转,触碰时带着细微的刺痒。
再后来,他甚至能隔着一臂的距离,让锁住他们的铁链扣环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哒”声,那声音轻得像心跳,却让他听见了希望的回响。
他发现,这股念力似乎对沉重坚固的金属反应极弱,但对那些松散、微小的颗粒,如煤灰、砂石,却有着惊人的控制力。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能让他爬出地狱的秘密。
转机,或者说引爆点,在一个满是酒气的夜晚到来。
疤面老狗不知为何喝得酩酊大醉,将阿七拖出来当众鞭打。
每一鞭落下,都带起一声痛苦的闷哼和一道血痕,皮肉绽开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湿布被生生撕裂。
何初帆双拳紧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他刚要冲上前去,却被身旁的阿七死死拽住了衣角。
“别……别去……”阿七的嘴唇在发抖,声音里满是哀求与恐惧,“你想死,别拉上我!”
那一刻,何初帆所有的热血都被这句话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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