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种表面浮华、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回程的车里，气氛比去时更加沉寂。林晚意靠在椅背上，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内心却一片混乱的泥泞。
顾老手腕上的玉扣，林晓月怨毒的眼神，陆寒州那声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晚晚”……像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碰撞。尤其是顾老那句“清莲不染，枝蔓相连”，如同魔咒，反复回响。母亲苏念卿的形象，似乎随着这个名字和这句箴言，从一个模糊的影子，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一个会设计独特纹样、有着清雅品性和牵挂的女子。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想要抓住这条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被无形屏障阻隔的线索。
“顾老似乎对你很感兴趣。”陆寒州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打破了沉默。
林晚意微微一颤，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却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不确定陆寒州知道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在他面前，她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让她本能地想要保留最后一点秘密。
“他年轻时，与一位姓苏的女士有过一段渊源。”陆寒州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林晚意的侧脸，“那位女士，是一位很有天赋的古画修复师。”
姓苏！古画修复师！
林晚意的心脏猛地收缩，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裙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加速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他果然知道！他甚至在主动给她提供信息！为什么？是试探，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帮助？
“陆总对顾老的往事，倒是了解得很清楚。”林晚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情绪。
陆寒州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暖意：“在这个圈子里，知道得多，总不是坏事。”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过，有些往事尘封已久，牵扯甚广，贸然揭开，未必是好事。”
这是在警告她吗？林晚意的心沉了下去。她转过头，第一次在今晚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眸在昏暗的车灯下深不见底。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弄清楚自己从哪里来更重要。”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哪怕是坏事。”
陆寒州与她对视着，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看到了她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那是一种混杂着伤痛、倔强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半晌，他移开目光，重新望向窗外。
“随你。”他吐出两个字，不再多言。
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种无形的裂痕，似乎因为这场关于“过去”的短暂交锋，在两人之间悄然产生。他欣赏她的现在，投资她的未来，却似乎并不希望她过多地追溯过去。而这，恰恰是林晚意无法妥协的底线。
车子停在工作室楼下，林晚意低声道谢，准备下车。
“等等。”陆寒州叫住了她。他递过来一个U盘，“这里面是几家海外优质宝石供应商的资料和我的引荐信。‘归晚’的第一批作品，材质不能掉价。”
林晚意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心情复杂。他一边在“过去”的问题上给她泼冷水，一边又在“未来”的道路上为她铺桥搭路。这种矛盾的做法，让她愈发看不清这个男人。
“谢谢。”她接过U盘，指尖与他微触，一股电流般的战栗感传来，她迅速收回了手。
“记住我们的协议，林晚意。”他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冷静，“别让‘过去’的事情，影响了‘归晚’的未来。我的投资，需要看到回报。”
他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因身世线索而升起的些许温情。是啊，他们之间，说到底，不过是一场交易。
“我明白。”林晚意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楼。
回到空旷冷清的工作室，巨大的疲惫感和孤独感再次将她包裹。她瘫坐在沙发上，甚至没有力气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信息量巨大，让她的精神几乎透支。她既为找到了母亲的确切线索（苏念卿，古画修复师）而激动，又为陆寒州的态度和警告而感到不安，同时还夹杂着与林晓月交锋后的厌烦。
各种情绪交织，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
她拿出母亲留下的那根银簪，在冰冷的月光下，仔细摩挲着簪头上那几乎与顾老玉扣一模一样的缠枝莲刻痕。“枝蔓相连”……母亲，你是否一直在等待着与我相连的这一天？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这种寻找本身带来的、巨大的情感消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发出幽幽的光芒。是陈静发来的消息：
“苏小姐，抱歉这么晚打扰。刚刚收到一个匿名邮件，里面有几张……您与陆总今晚在晚宴上的照片，拍得……角度有些暧昧。发件人没有留下任何信息。需要我处理掉吗？”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紧！
照片？角度暧昧？
是林晓月？还是其他看不得她好的人？
对方把照片发给陈静，而不是直接曝光给媒体，显然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更阴险的、想要从内部瓦解她团队的伎俩。
麻烦，果然如影随形。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回复陈静：“不用理会。清者自清，专注工作。”
她放下手机，走到工作台前，啪地一声打开了台灯。温暖的光线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
她摊开图纸，拿起画笔。
无论有多少明枪暗箭，无论前路多少迷雾，她都不能停下。为了“归晚”，也为了那个叫苏念卿的女人。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坚定而有力。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城市另一端的林家，一场针对她的、更加恶毒的阴谋，正在林晓月疯狂的咆哮中，悄然酝酿。
“查！给我往死里查！那个贱人那个死了的妈，还有她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穷鬼爹！我一定要找到他们的把柄！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林晓月扭曲的面容，在昏暗的房间里，如同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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