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芽号如同宇宙坟场中一具巨大的棺椁,静静地悬浮在又一片未知的星域。星舰之外,是永恒不变的黑暗,只有远方几颗垂死的恒星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芒,如同墓地的磷火,无法带来任何温暖,反而更添几分凄凉。
舰内一片死寂,这种寂静不同于往日的宁静,而是带着终结意味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牙齿因寒冷而不自觉打颤的咯咯声,以及仪器偶尔发出的、代表能量彻底枯竭的微弱悲鸣,如同临终前的呓语,打破这令人绝望的宁静。
黑暗和寒冷,这两名无形的杀手,正协同着从四面八方悄然蔓延。失去了能量供应,维生系统早已停止了运作,无法维持适宜的温度和空气循环。金属舱壁冰冷刺骨,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幸存的十几个人——包括澹台凤舞、艾文长老、几位核心学者、几名年轻的守护者,以及几位从自由之风号救出的幸存者——全都蜷缩在最为坚固的核心舱室里。他们紧紧依靠着彼此的身体,试图从同伴的体温中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也依靠着方舟残存的、最后一点点生物活性组织散发出的微弱热量,对抗着逼近绝对零度的酷寒。
陈远依旧昏迷不醒,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澹台凤舞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生命力的流逝,那种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艾文长老和其他人也围拢在一起,面色凝重,保存着最后一点体力,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相互支持。
绝望,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冰冷、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它不仅仅来自于外部的环境和资源的枯竭,更来自于一种深层次的迷茫——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他们究竟还能走向何方?
我们……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就像……就像一颗熄灭的星星,再也无人知晓? 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沉默。说话的是来自自由之风号的年轻女孩小芸,她的父亲在之前的突围战斗中,为了掩护众人而英勇牺牲。此刻,她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单薄的肩膀,泪水在她冻得发红的脸颊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她的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没有人立刻回答。舱室内只剩下更加沉重的呼吸声。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显而易见的答案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一位年轻的守护者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已经失去能量、形同废铁的脉冲步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早已不存在的安全感。一位老学者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再看这绝望的景象。
澹台凤舞感受着怀中陈远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呼吸,目光扫过周围同伴们那一张张被绝望和麻木笼罩的脸庞。她看到了小芸眼中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看到了年轻守护者眼中不甘的怒火,看到了老学者眼中无奈的认命……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几乎要将她脊椎压垮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带领着大家,从雷狱星的绝地逃亡,到星耀之泉的辉煌与毁灭,再到一次次面对共同体追兵的围追堵截……他们一次次从看似不可能的绝境中挣扎而出,每一次都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青萝的自我牺牲,莉娜的化作星火,无数熟悉面孔的消逝,还有如今希望之芽号这具残破的躯壳……难道,这一切的挣扎、牺牲与坚持,最终都只是为了在这片冰冷、虚无、无人知晓的宇宙角落,无声无息地画上一个卑微的句号吗?难道他们所追寻的一切,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愤怒,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猛地从她心底喷薄而出!这火焰炽热而纯粹,瞬间驱散了侵入她骨髓的寒冷,也焚烧着那几乎将她淹没的绝望灰烬!
她不能放弃!他们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而稀薄的空气,肺部传来刺痛的灼烧感,但这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她小心翼翼地将陈远安置在由柔软菌毯残骸铺成的上,为他掖好保温的织物,然后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她的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当她站直的那一刻,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永不弯曲的旗杆。
她的目光,如同经过淬炼的星辰,扫过舱室内每一张看向她的脸。那些脸上有恐惧,有迷茫,有悲伤,但也有着一丝残存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期盼——期盼着他们的指挥官,能够再次带领他们创造奇迹。
是的! 她的声音响起,初时有些沙哑,但迅速变得清晰而坚定,如同利剑划破凝固的空气,在这死寂的舱室内铿锵回荡,我们现在很艰难!前所未有的艰难!我们没有能量,没有援助,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前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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