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停的。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透过破庙顶棚的窟窿,斜斜地照在陈骏脸上时,他正蜷在神像脚下,半梦半醒。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惊悚的噩梦,但浑身湿透的冰冷、伤口摩擦粗布衣衫带来的刺痛,以及鼻尖萦绕不散的血腥气,都在无情地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被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武侠世界。
脚步声响起,是王老五。他脸色疲惫,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他踢了踢脚边一个空水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醒了另一个受伤的手下,也让陈骏彻底清醒。
“起来,上路。”王老五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他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还折了一个弟兄,心情糟透了。看向陈骏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件亟待脱手的麻烦货品。
陈骏挣扎着坐起,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浑身酸痛的肌肉。他强迫自己站起来,腿脚虚浮,险些摔倒。他知道,自己的生死,从此刻起,完全系于王老五的一念之间。他必须展现出价值,哪怕是最微末的价值。
“王……王哥,”陈骏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可否给口水喝?”
王老五皱了皱眉,似乎嫌他事多,但还是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扔了过去。陈骏接过,小口地啜饮着冰冷的水,借此缓和喉咙的灼痛,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注意到,王老五虽然不耐烦,但并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看来是打算将他带回帮中处置。这,就是一线生机。
半个时辰后,三人踏着泥泞,走上了官道。晨光驱散了部分雾气,路旁的田野和远山的轮廓逐渐清晰。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座临河而建的镇甸出现在眼前。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苦力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货包从船舱扛到岸边的货栈,空气中混杂着河水腥气、汗水味和货物发酵的复杂气味。
镇子边缘,一座门庭颇显气派的院落映入眼帘,青砖高墙,黑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盏写着“漕”字的灯笼,虽在白天未曾点亮,却自有一股威严。门口站着两个挎刀的劲装汉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往来行人。这里,便是河帮在此地的分舵所在。
王老五显然是这里的熟面孔,守门汉子见他回来,虽见他模样狼狈、还带着个面生的陈骏,也只是简单抱拳:“王头儿,回来了?”目光在陈骏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嗯,张爷在吗?”王老五沉声问。
“在账房。”
王老五点点头,示意陈骏跟上。一进院子,喧嚣和杂乱感扑面而来。院子比从外面看更加宽敞,但也被各种杂物占据了大半——成捆的缆绳、散落的货箱、修补中的渔船部件,甚至还有几辆堆满麻袋的板车。七八个敞着怀、露出精壮肌肉的汉子正围在一起掷骰子,呼喝声、笑骂声不绝于耳。看到王老五进来,几人停下嬉闹,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陈骏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以及一种底层帮众对陌生“弱者”天然的轻蔑。
“王头儿,这趟活儿利索?”一个三角眼、嘴角带疤的汉子叼着草根,嬉皮笑脸地问道,目光却像钩子一样在陈骏单薄的身板上逡巡,“哟,还捡了个白净后生回来?瞧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咱道上的人啊。”
王老五正憋着一肚子火,闻言脸色一沉,骂道:“赵老四,闭上你的臭嘴!滚一边去!”他显然在此地颇有威信,那三角眼汉子悻悻地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但眼神里的探究却没减少。
王老五不再理会他们,对陈骏低声道:“在这儿等着,别乱看,别乱动。”说完,便带着那受伤的手下,匆匆向院子深处的一排看起来相对齐整的瓦房走去。
陈骏依言垂首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毫不避讳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如同针扎一般。他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却如明镜般高速运转。这河帮分舵,和他想象中纪律森严的武林门派大不相同,更像一个管理粗放、鱼龙混杂的地方行会。这种环境,秩序松散,但也意味着,或许有可趁之机。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陈骏而言却格外难熬。每一秒,他都在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说辞和可能面临的盘问。终于,一个帮众走过来,粗声粗气地说:“小子,跟我来,张爷要见你。”
陈骏深吸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又松开。他跟着那人走进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屋子。屋内光线略暗,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张宽大的榆木书案后,坐着一个穿着藏蓝色绸缎长衫、面色白皙的中年人。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手指修长,正就着窗光翻阅一本厚厚的账册,手边还放着一把紫砂壶。与院子里那些粗豪汉子相比,此人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几分文气,但眉宇间那股久居人上的从容和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王老五垂手站在书案一侧,神态恭敬。
“张爷,人带来了。”带路的帮众禀报一声,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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