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恐惧,如同两只凶猛的野兽,在陈默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撕咬。远处村庄昏黄的灯火,既像温暖的彼岸,又似诱人堕落的陷阱。高烧灼烤着他的理智,干渴如同火焰炙烤着他的喉咙,饥饿让他的胃部痉挛抽搐。而那沉重的镣铐,冰冷地提醒着他与“正常世界”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退回山林,必死无疑。
向前……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赌命的可能。
最终,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那一点点食物、清水和温暖的极度渴望,压倒了冰冷的警惕。他决定赌一把。赌这个偏僻村庄的村民尚未被坎吉的悬赏完全侵蚀,赌人性中或许还残存着一丝基本的怜悯。
他需要选择一个目标。不能是村口显眼的人家,也不能是那些看起来稍有资财的。他的目光在稀落的灯火中逡巡,最终锁定了村庄最边缘、最靠近山林的一间极其低矮破旧的高脚屋。它看起来摇摇欲坠,屋顶的茅草稀疏破烂,似乎比其它房屋更加贫困,这样的家庭,或许对坎吉那伙人的畏惧会少一些,又或者,对金钱的渴望会压倒一切?陈默已无法理性分析,他只能依靠模糊的直觉。
他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尽可能地将脸上的污泥在潮湿的草叶上擦了擦,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纯粹的野人,然后整理了一下早已不成形状的破烂衣服,试图掩盖那显眼的脚镣——虽然这完全是徒劳。
夜幕彻底降临,细雨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些许掩护。他拖着镣铐,尽可能地减少声响,如同幽灵般穿过村外最后一片菜地,靠近了那间破屋。
屋里亮着一盏极其昏暗的油灯(或许根本不通电),隐约能听到里面有孩子轻微的咳嗽声和一个老人含混的嘟囔。
陈默的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他蹲在屋外潮湿的阴影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用极其沙哑、干裂的嘴唇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向着虚掩的木门方向,发出微弱的、试探性的呼唤:
“喂……有人吗?……行行好……帮帮忙……”
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屋内的动静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警惕的、苍老的声音传来:“谁?谁在外面?”
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黝黑而干瘦的老人的脸探了出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困惑。油灯的光线从他身后透出,勾勒出他佝偻的轮廓。
当老人看清门外阴影里那个如同从泥沼里爬出来、衣衫褴褛、脸色惨白如鬼、尤其是脚上还戴着沉重镣铐的年轻人时,他吓得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就要把门关上!
“求求你!”陈默急了,用尽力气哀求道,声音带着无法伪装的绝望和虚弱,“我不是坏人……我是被坏人抓了……逃出来的……就给口水喝……给点吃的……我马上就走……求求你……”他甚至试图跪下,但镣铐让他动作笨拙而狼狈。
老人的动作停住了。他浑浊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陈默,目光在那副明显的镣铐和年轻人眼中那近乎纯粹的、动物般的哀求和绝望上停留了很久。戒备慢慢被一种混杂着惊讶、同情和一丝好奇的情绪所取代。山民的淳朴或许在这一刻压过了恐惧。
“……造孽啊……”老人喃喃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回头看了看屋内,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门稍微开大了一些,“进来吧……快点……别让人看见……”
一股混合着草药、烟叶和贫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默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连声道谢,笨拙地、哐啷作响地爬上了高脚屋的木质台阶,钻进了屋里。
屋内空间极其狭小昏暗,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旧的矮桌、几个草垫,角落里堆着些杂物。一个看起来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蜷在草席上睡觉,不时咳嗽几声。这就是全部了。
“谢谢……谢谢老伯……”陈默的声音哽咽了,这一刻的“善意”让他几乎崩溃。
“嘘……小声点。”老人紧张地示意他,然后快步走到一个陶罐前,舀了半碗浑浊的、但看起来能喝的水,又从一个盖着的篮子里拿出小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玉米饼,递给了陈默。
“快吃快喝……完了赶紧走……我们惹不起麻烦……”老人压低声音催促着,眼神里依旧有着不安。
对陈默而言,这无疑是琼浆玉液和珍馐美味!他几乎是抢夺般地接过碗,一口气将浑浊的水灌了下去,那略带土腥味的液体滋润了他如同火烧的喉咙,让他感觉重新活了过来。然后他又拼命地啃咬着那坚硬的玉米饼,尽管噎得直翻白眼,却感到无比的满足。
老人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复杂,又偷偷瞥了一眼他脚上那副沉重的镣铐,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巡逻摩托车的声音(也许是坎吉手下或者当地治安员),由远及近。
老人脸色瞬间大变,变得极其紧张,猛地对陈默做出噤声的手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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