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掉头就走,但他能去哪里?桥洞?公园长椅?他连三百五一个月的房租,都快要付不起了。
“要不要?不要还有人等着看。”房东不耐烦地催促道,烟灰弹落在门口。
陈默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那浑浊不堪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死寂。
“……要。”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
他动作僵硬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卷所剩无几的钱,仔细数出七百块(押一付一),递了过去。钞票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递出去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房东麻利地接过钱,对着光线照了照,揣进睡衣口袋,然后扔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规矩都写在门后贴的纸上,自己看。没事别瞎串门,管好自己东西。”她说完,不再多看陈默一眼,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楼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陈默独自站在这个狭小、阴暗、散发着霉味的隔间里,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了这个肮脏的角落。
窗外,传来邻居大声呵斥孩子的声音,以及楼下小吃摊刺耳的吆喝声。隔壁的呼噜声停了,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和咳嗽声。走廊里,有人趿拉着拖鞋走过,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然后是公用厕所冲水的声音,哗啦啦,响了好久。
每一种声音,都清晰地、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耳朵,提醒着他所处的环境,剥夺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隐私和尊严。
他缓缓放下肩上沉重的编织袋,它像一具尸体一样瘫倒在墙角,扬起一片灰尘。他走到那张破床前,看着那张污秽的草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默默地打开行李箱,找出自己唯一还算干净的一张旧床单,铺了上去,勉强隔绝了直接接触。然后,他坐在床沿,环顾四周。
墙壁上霉斑的形状,像一张张嘲讽的鬼脸。窗外狭窄的天空,被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挫败感。前所未有的、彻头彻尾的挫败感。
寒窗苦读十几年,最终却像一只老鼠,躲进了城市最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知识,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这里只认钱,只认最原始的生存。
他从文件袋里,拿出那只被捏皱后又小心展平的金色锡纸鹤,它在那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黯淡、残破。他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赵教授学生创业公司的名片,纸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这两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一个代表着他无法回去的温暖过去和无法兑现的承诺,一个代表着他几乎不敢触碰的、渺茫的未来可能性。
而现实,就是眼前这个令人窒息的蜗居。
走廊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是一对男女,用听不懂的方言互相辱骂着,伴随着东西摔碎的声音。很快,另一个声音加入劝架,嘈杂不堪。
陈默缓缓躺倒在床上,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因为渗水而形成的、狰狞的黄色水渍纹路。
各种噪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他知道,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滑入了另一个轨道。一个充满艰辛、屈辱、未知和危险的轨道。
而他,别无选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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