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王老师您好,我想申请助学贷款。”陈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而急切。
王老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麻烦事。他拖长了声调:“助学贷款啊…现在才来问?都快期中了。”他从手边一堆文件里抽出一份皱巴巴的、印着表格的纸,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喏,先把这个《家庭经济情况调查表》填了,回去找你们村、乡、县三级民政部门盖章签字,一个都不能少。要原件。”
陈默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栏目:家庭年收入、主要经济来源、负债情况、直系亲属工作及健康情况…每一个空格都像是一个冰冷的审判台。而“三级盖章”的要求,像三座大山,光是想想回乡的路费和需要面对的人情世故,就让他一阵眩晕。
“老师…这个…必须回老家办吗?我家里情况确实很困难,我母亲病重,急需用钱…”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王老师像是听多了这种话,毫无触动,反而有些不耐烦:“规定就是这样!不盖章我怎么知道你家里是不是真困难?光凭你说就行啊?”他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下一个流程是要你们辅导员签字确认,然后系里盖章,再拿回来给我初审。”
“那…老师,”陈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追问,“这些章都盖齐了,大概…多久能批下来?钱什么时候能到?”
王老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初审完了还要送到银行那边审核,银行还要派人核查——虽然也就是走个过场。一套流程下来,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下学期能到账就算不错了。急用钱?急用钱你早干嘛去了?”
一两个月?下学期?
陈默的心彻底凉了半截。母亲的病能等一两个月吗?父亲的绝望能等一两个月吗?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跑来,却被一整套冰冷繁琐、慢如蜗牛的程序迎面浇了一盆冰水。
“可是…老师…”
“没什么可是的!”王老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程序就是程序!谁都一样!想申请就按规矩来,不想申请就别耽误时间。后面还有同学等着呢!”他说着,目光已经越过陈默,看向他身后。
陈默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两个学生模样的的人等在后面,脸上带着相似的不安和急切。他攥紧了手里那张薄薄的表格,像是攥着一根并不能救命的稻草,却又不敢松开。
他默默地让到一边,看着王老师用同样不耐烦的语气接待下一个学生,说着同样的话。打印机嗡嗡地响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来回走动着处理文件。这一切构成了一架庞大、精密却冷漠无比的机器,而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齿轮下的蝼蚁,他的焦急、他的苦难,甚至他的生死,都与这架机器的运转毫无关系。它只会按照既定程序,缓慢地、冰冷地碾压过去。
制度性冷漠。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它不是恶意的攻击,而是另一种更令人绝望的东西——彻底的、程序化的无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行政楼,秋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手里的《家庭经济情况调查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回老家盖章?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待贷款审批?更是镜花水月。
唯一的活路,只剩下他自己。
从那天起,陈默对自己开启了一场近乎残酷的压榨。他像一块被扔进沙漠的海绵,疯狂地挤压着自己每一分时间和精力,试图榨出最后一滴水。
所有休息和娱乐时间被彻底清零。他甚至减少了部分专业课的预习时间——这是让他最痛苦却不得不做的取舍。
他成了各种兼职信息的狂热搜寻者。食堂门口、布告栏、甚至厕所隔间里的小广告,他都仔细浏览。通过刘胖子和其他一些同学零星介绍,加上自己毛遂自荐,他同时揽下了好几份工作:
每周三次晚上,给一个学校附近住户家的初中生辅导数学和物理。那孩子被宠坏了,注意力极其不集中,陈默需要耗费巨大的耐心去引导,而孩子父母则在客厅看着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时不时还进来检查进度,提出各种要求。
周末两天,全天候。上午站在人流量最大的市中心广场,冒充某教育机构的市场调查员,实际上是散发培训课程的传单。他需要穿着不合身的、印着广告的廉价T恤,迎着路人们厌恶的白眼、躲避、甚至呵斥,机械地重复着“您好,了解一下”,一天下来,嗓子冒烟,胳膊酸涩,手里被塞回的传单往往和发出去的一样多。
下午和晚上,则穿梭于学校周边的小餐馆。帮忙端盘子、洗碗、打扫卫生。高峰期时,厨房热得像蒸笼,油污遍地,老板的催促声和厨师的吆喝声混成一片,他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汗水流进眼睛都顾不上擦。残羹冷炙的气味顽固地附着在他的衣服和头发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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