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下达回师命令的那一刻,这支曾经锐不可当的秦军雄师,其魂魄已然被抽走了一半。撤退,对于一支以胜利为信仰、以进攻为生命的军队而言,本身就是一剂难以吞咽的苦药,更何况是在这种后方起火、粮道断绝的绝境下仓促撤退。
命令层层传达下去,军营中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被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慌和混乱所取代。士兵们脸上胜利者的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焦虑,以及对未知前途的恐惧。他们匆忙地收拾着本就不多的行装(很多辎重为了追求速度早已抛弃),拆解营寨,动作慌乱,全无往日令行禁止的严谨。
“快!快!后队变前队!向北!回郢陈!”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吆喝着,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声音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黑夫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惊,低吼道:“别愣着了!跟上队伍!把能吃的东西都带上!” 他敏锐地意识到,接下来的路程,恐怕不会再有稳定的补给了。
惊慌乱地往怀里塞着干粮,嘴里不住地念叨:“怎么就败了?明明一直赢的……昌平君那个叛徒……”
“少废话!保住命再说!” 黑夫打断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开始涌动的人流。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撤退,尤其是仓促撤退,是军队最危险的时刻。
秦军的撤退,从一开始就显露出溃败的征兆。
为了尽快回援郢陈,李信选择了最短的路线,也就是沿着来路返回。但这意味着他们要再次穿过那些刚刚被他们“征服”、实则人心浮动的楚地。来时他们是令人畏惧的征服者,如今却成了惶惶不可丧家之犬,境遇天差地别。
楚地的百姓,原本在秦军的兵威下敢怒不敢言,此刻看到秦军狼狈撤退,又听闻昌平君反秦的消息,压抑的仇恨和反抗情绪如同野火般开始蔓延。他们虽然不敢正面攻击大军,但小股的骚扰、冷箭、破坏桥梁、在水源中投污,甚至只是用充满敌意和嘲弄的眼神看着这支军队,都像无数根细小的毒刺,不断消耗着秦军残存的士气和精力。
更可怕的是补给问题。来时可以“因粮于敌”,虽然粗暴,但至少能维持。如今撤退,后方郢陈已失,前方的城父等地留守兵力微弱,自身难保,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的补给。军队携带的粮食迅速消耗,饥饿开始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士兵们不得不靠挖掘野菜、甚至宰杀驮运物资的牲畜充饥,军纪开始加速崩坏,抢劫、斗殴事件时有发生。
队伍的行进速度,因为饥饿、疲惫、道路被破坏以及内部的混乱,远比预想中要慢。队形也变得散乱不堪,不再是那条黑色的钢铁洪流,而像是一条受伤的、挣扎前行的巨蟒,首尾难以相顾。
李信骑在马上,看着这支混乱不堪、士气低落的军队,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他不断派出斥候向后探查,生怕项燕追来。最初的斥候回报还比较乐观,说楚军未见大规模追击。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或许项燕还在顾忌,或者正忙着收复失地?
他哪里知道,这正是项燕高明之处。项燕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并不急于立刻扑上去撕咬,而是等到猎物因为奔跑和恐惧耗尽体力,露出最致命的破绽时,才会发出致命一击。
就在李信军队离开城父地区,向北行进数日,进入一片相对开阔但又夹杂着丘陵、河流(可能接近后世蕲南地区)的复杂地形时,项燕等待的最终时机,终于成熟了!
他率领着养精蓄锐已久、求战心切的楚军主力,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亮出了獠牙!楚军轻装简从,抛弃了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数日干粮和武器,以惊人的速度,尾随着撤退的秦军,开始了日夜兼程的疯狂追击!
项燕的命令只有一个:“追!咬住他们!不给秦人任何喘息之机!”
楚军士兵们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和屈辱,在此刻彻底爆发。他们高喊着复仇的口号,不顾疲劳,紧紧咬住秦军的后卫部队。
起初,只是后卫部队与楚军追兵爆发了小规模的接触战。但很快,恐慌如同涟漪般向整个秦军队伍扩散。
“楚军追来了!”
“项燕来了!快跑啊!”
原本就混乱的队伍,彻底失去了控制。军官无法有效指挥,士兵们只想着逃命,建制被打乱,人与人互相推搡、践踏。所谓的“回师平叛”,彻底变成了一场大溃逃!
黑夫和惊所在的部队,原本位于中军靠后的位置,很快就被卷入了溃逃的洪流。
“哥!楚人!楚人追上来了!” 惊指着后方隐约出现的楚军旗帜,声音带着哭腔。
“别回头!往前跑!” 黑夫嘶吼着,拉着惊在混乱的人流中拼命向前挤。周围全是惊慌失措的面孔,丢弃的兵器、盔甲、旗帜随处可见。不时有被绊倒的士兵,还来不及爬起,就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流踩踏,发出凄厉的惨叫。
项燕选择了最佳的决战地点。在一片相对开阔,但两侧有河流或丘陵限制,不利于大军展开和机动的地带(史载或艺术加工为蕲南),楚军的前锋终于追上了秦军混乱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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