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咸阳城在那场由乌合之众点燃的“末日狂欢”中陷入火海与混乱之际,一支与城内的喧嚣和野蛮形成极致反差的、庄严肃穆到极点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驶离咸阳西门。
这是秦王嬴政前往旧都雍城蕲年宫举行加冠礼的銮驾。
阳光(假设是个好天气)洒在仪仗队伍鲜明锃亮的戟戈之上,反射出耀眼而冰冷的光芒。黑色的秦王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玄鸟徽记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车队绵延数里,前有精锐骑兵开道,甲胄鲜明,沉默如山;后有文武百官、宗室勋贵的车驾紧随,按照严格的爵位和官职等级排列,秩序井然,鸦雀无声。车轮碾过黄土官道,发出沉闷而统一的辘辘声,如同一声声沉稳的心跳,与身后远方咸阳城内传来的隐约喊杀和骚乱(或许距离已远,听不真切,但知情者能感受到那种躁动)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
这场景,庄严、华美、气势磅礴,充满了不可侵犯的王权威仪。每一个细节都符合周礼乃至秦礼最严格的规定,这是一场无可挑剔的、展现秦国强盛与秦王正统性的政治秀,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寡人依古制行礼,昭告天下,正式成年亲政,谁敢说半个不字?
然而,在这无比光明正大的仪仗之下,涌动的却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暗流和心机。这支队伍,本身就是一枚巨大而香甜的诱饵,而抛出诱饵的年轻钓手,正稳坐于队伍最核心、那辆最为奢华威严的青铜轺车之中。
嬴政头戴垂旒冕冠,身穿绣有繁复章纹的黑色礼服,腰佩太阿剑(或象征性的礼剑),面色平静如水,目光直视前方。他的坐姿挺拔如松,双手平稳地置于膝上,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扰乱他的心神。无论是身后可能隐约传来的骚动,还是身旁那些心怀鬼胎的目光,似乎都无法让他那深邃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他就像一尊精心雕琢的黑玉神像,完美,强大,却也无情,令人无法窥测其内心分毫。
在这支队伍里,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文信侯、相邦吕不韦了。
吕不韦乘坐着仅次于秦王的车驾,位于百官之首。他同样身着隆重的朝服,努力维持着作为相邦总揽大局的威严和镇定。加冠礼的诸多具体事宜,理论上仍由他主持协调。然而,此刻他的内心,却如同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
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极其隐晦地瞟向前方嬴政的背影。
“冠礼……亲政……”这两个词在他心中盘旋,带着一丝苦涩和巨大的失落。他知道,一旦那顶象征成年的王冠戴在嬴政头上,自己这“仲父”兼相邦,权倾朝野、几乎与秦王共享权威的时代,就将一去不复返了。权力如同沙粒,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他早已感觉到嬴政日益增长的独立意志和对他隐隐的排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到来——在嫪毐那个蠢货引发的巨大动荡阴影下。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咸阳的局势。他虽然不像嬴政那样可能早已布下暗棋、了如指掌,但凭借多年政坛沉浮练就的敏锐嗅觉,以及自己的情报网络,他非常清楚嫪毐已经狗急跳墙,正在咸阳发动叛乱!而且规模似乎不小!
“这个蠢材!疯子!”吕不韦在心中无数次咒骂嫪毐,既恨其愚蠢狂妄,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也惧其疯狂行为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嫪毐是他举荐入宫的,这是洗刷不掉的污点!一旦深究起来……
他试图从嬴政那平静无波的侧脸上读出些什么。是故作镇定?是茫然不知?还是……一切尽在掌握?他仔细观察着嬴政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那紧抿的嘴唇,那低垂的眼睑,那扶着剑柄的、没有丝毫颤抖的手指……吕不韦得出了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结论:嬴政他知道!他一定知道咸阳正在发生什么!他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了!
这个念头让吕不韦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嬴政早有预料,那他此刻离开咸阳,岂不是……纵容?或者说,是引诱?他把自己,把太后,把百官,都当成了引诱嫪毐这条毒蛇出洞的诱饵?!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吕不韦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由他一手扶持上王位、看着长大的年轻君王。他的深沉,他的隐忍,他的冷酷,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衣袍,感觉这春日(或初夏)的阳光,竟然没有一丝暖意。
与吕不韦的忧惧交加相比,太后赵姬的处境则更像是一场公开的凌迟。
她坐在属于太后的华美车驾中,厚重的锦缎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视线,却隔不断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的脸色苍白,即使扑了再多的粉也掩盖不住那份憔悴和惊惶。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死死地绞着一方丝帕,指甲几乎要将其抠破。
咸阳那边怎么样了?嫪毐动手了吗?成功了吗?还是……已经失败了?每一个念头都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既害怕嫪毐失败,那意味着她和两个孩子将万劫不复;又隐隐害怕嫪毐成功,那种血腥的方式得来的“成功”,真的能持久吗?而且,即便成功,她又能得到什么?一个更加疯狂、更加难以控制的嫪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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