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带来的那个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消息,如同在嬴政心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最初的、几乎要冲破躯壳的狂暴杀意,在经历了短暂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翻腾之后,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更加可怕的方式,沉淀了下来,凝结成了坚冰,化为了深潭。
他没有像寻常少年遭遇奇耻大辱那般,立刻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提剑杀人。也没有像那些懦弱无能的君主,只会躲在深宫暗自垂泪,哀叹命运不公。
他站在那里,如同狂风暴雨中陡然沉寂下来的火山口,外表看似恢复了可怕的平静,内里却涌动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炽热而粘稠的岩浆。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赤红欲裂,逐渐冷却,变得幽深、漆黑,仿佛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再也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
这极致的冷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爆发,都更让小柱子感到胆寒。他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因为大王的沉默而变得粘稠沉重,压得他几乎要趴伏在地。
良久,嬴政那冰冷得如同金铁交击的声音,才在死寂的书房中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宫女,芮姜……”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你,亲自去安排。找一处绝对隐秘、绝对安全的地方,将她藏起来。派最可靠的人看守,确保她……活着。饮食起居,你亲自过问,不得假手他人,更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他没有说“保护”,而是用了“藏起来”和“确保活着”。这清晰地表明,在他眼中,芮姜此刻已不是一个可怜的告密宫女,而是一件至关重要的……物证!一件未来用来钉死嫪毐和母亲的、会说话的活证据!
“诺!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办好!”小柱子如蒙大赦,连忙叩头应下。他知道,这是大王交给他的头等要事,关乎生死,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去吧。”嬴政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淡,仿佛刚才那滔天的杀意和此刻的安排,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柱子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如同幽灵般潜入宫廷最阴暗的角落,去执行那道关乎许多人命运的密令。
从这一夜起,嬴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依旧按时出席必要的朝会,端坐在王座之上,旒冕垂下的玉珠遮挡着他的眼神。他听着吕不韦一如既往地处理政务,听着百官们或真或假的奏对,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官员拐弯抹角地提及长信侯嫪毐某些“无关痛痒”的逾矩行为(这背后或许就有吕不韦悄然推动的划清界限之举)。
但他自己,却几乎不再开口。除了必要的、程式化的“准”或“可”,他吝啬于发出任何一个多余的音节。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又像一头在阴影中假寐、却将场上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的猛兽。
朝臣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如果说之前大王偶尔的质疑还带着少年人的锐气,那么此刻这种深沉的、毫无情绪的沉默,则让人更加捉摸不透,心底发毛。连吕不韦在奏对时,都下意识地减少了那些“教导”性的话语,目光偶尔扫过王座时,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慎和……不安。
除了朝会,嬴政几乎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接见和活动。他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但不是躲在寝宫中自怨自艾,而是如同一个孤独的巡逻者,开始在庞大的咸阳宫中,进行着漫长而沉默的漫步。
他没有固定的路线,有时走在巍峨的前朝宫殿之间,有时穿过精致却冷清的花园,有时则会沿着高高的宫墙,一步一步地走着。小柱子带着几名绝对忠诚的侍卫,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近,也不敢打扰。
嬴政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工匠在审视自己的作品,又如同最无情的猎人在丈量自己的猎场,缓缓地、仔细地扫过他所经过的每一处殿宇楼阁,每一段宫墙廊庑,每一扇或开或闭的宫门。
他的眼神,不再是属于一个少年的好奇或迷茫,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计算。他在看什么?是在看这座宫殿的布局?是在记忆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还是在心中默默勾勒着一幅未来的清洗地图,计算着需要动用多少力量,才能将那些盘踞在这片华美建筑深处的污秽与毒瘤,彻底地、干净地清除出去?
他那尚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在这秋意渐浓的宫苑中,显得格外孤独,也格外决绝。
这一日,他漫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存放旧物器皿的宫苑附近。这里人迹罕至,只有几个老宦官负责看守打理。正巧,老宦官坚伯也在其中,他看到嬴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颤巍巍地上前行礼。
“老奴参见大王。”
嬴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坚伯那布满皱纹、写满沧桑的脸上。这位伺候过两代秦王的老宦官,见证了太多的宫闱秘事和权力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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