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抛出,朝堂上立刻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位掌管刑狱的廷尉府官员率先出列,语气铿锵:“大王!此等顽匪,目无王法,屡犯边境,劫掠百姓,实乃国之大蠹!若不施以严惩,何以震慑宵小,安定边疆?臣主张,应立即派遣精锐郡兵,甚至可调部分边军协助,进行拉网式清剿,务求除恶务尽,以儆效尤!所有擒获者,无论首从,皆依律处以重刑,传首边境,以彰我大秦律法之严!”
他代表了法家一贯的强硬立场,主张用绝对的武力和法律威慑来解决问题。
话音刚落,另一位负责户籍与民生的大田令(掌管农业和部分民政的官员)便提出了不同看法:“大王,廷尉之言虽有理,然臣听闻,此伙流民,多为魏国边境失去土地之民,或因战乱,或因苛政,不得已才流窜至我边境,为盗或许只为求生。若一味强硬清剿,恐其狗急跳墙,拼死抵抗,不仅徒增我军伤亡,更可能激化边民矛盾,导致更多流民心生恐惧,反而使其铁了心与官府对抗。臣以为,或可尝试招抚。划定区域,许其耕种,登记造册,严加管束,使其由乱民变为我大秦之编户齐民,既可消弭边患,亦可增添人口劳力,彰显大王仁德。”
这代表了相对温和的、带有儒家色彩的“仁政”思路,考虑成本和长远影响。
双方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不休。支持清剿的,多以“维护法纪”、“震慑四方”为由;支持招抚的,则强调“成本效益”、“化解矛盾”、“王化仁德”。
端坐于王座上的秦庄襄王,听着下面的争论,眉头微蹙,似乎也觉得棘手。他将目光投向了始终未曾发言的吕不韦。
“相邦,此事你如何看待?”
吕不韦从容出列,先是对争论双方的观点都表示了部分认可(“廷尉维护法纪,其心可嘉”;“大田令体恤民情,其意可悯”),然后才缓缓陈述自己的意见:
“大王,此事需权衡利弊。派兵清剿,固然可快刀斩乱麻,然正如大田令所言,边境地形复杂,流民狡黠,恐耗时耗力,且难免伤亡,若处置不当,反损我军威。而招抚之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眼下我大秦新君初立,正值向天下昭示仁德、安定人心之时。若能将此伙魏国流民成功招抚,使其安居乐业,不仅可兵不血刃解决边患,更可向山东列国展示我大秦海纳百川之气度,吸引更多流民来归,于国于民,皆有利焉。且招抚所需钱粮,远比大军征剿耗费为少。故臣以为,可先遣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招抚试探,若其愿降,则妥善安置;若其冥顽不灵,再行征剿不迟。”
吕不韦的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既考虑了现实成本(军事行动耗费巨大),又契合了政治需求(新王需要“仁德”名声),还将招抚失败后的军事选项作为了后备,显得进退有据,老谋深算。
秦庄襄王听着,不断点头,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显然,吕不韦这番“成本低、效益高、还能博取名声”的方案,非常对他的胃口。他几乎就要开口采纳了。
然而,在偏殿珠帘之后,一直静静聆听的嬴政,那小小的眉头,却随着争论的深入,尤其是听到吕不韦倾向于招抚的论述后,渐渐地、渐渐地锁紧了。
他认真地听着每一位大臣的发言,脑海中飞速地运转着,将他们的观点与自己所学所历进行着比对。
廷尉的强硬,让他想起司马韬在沙盘上毫不留情的“歼灭”;
大田令的仁政,让他想起淳于先生那套“修文德以来之”的空谈,以及这空谈在赵国现实面前的脆弱;
而吕不韦那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更偏向招抚的方案……
嬴政的小脑袋里,产生了疑问。
招抚?成本低?
这些流民时而为盗,时而为民,分明是首鼠两端,毫无信义可言!今日迫于形势接受招抚,他日若遇困顿,或被魏国细作煽动,岂非立刻复叛?届时,他们熟悉了秦国边境的内情,造成的危害岂不更大?这如同治病,若不能根除病灶,只是暂时安抚,日后必生大患!
彰显仁德?
对这等反复无常、劫掠本国百姓的匪类讲仁德,那对那些安分守己、依法纳税的秦地百姓,公平何在?秦法“赏罚分明”的原则,又置于何地?这“仁德”之名,听起来好听,但若是以牺牲法律的公正性和纵容罪恶为代价,这名声,真的值得追求吗?
他的小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他想起了韩非竹简上的话:“仁暴者,皆亡国者也。” 过分的仁慈和过分的暴虐都会导致国家灭亡,关键在于是否合乎“法”与“势”的需要。眼下,为了边境的长久安宁和秦法权威,似乎……更应该采取更坚决的措施?
他看着正殿内,父王似乎已经被吕不韦说服,准备做出决定。一种强烈的、不同于在场任何人的想法,在他心中涌动。他几乎要站起身,想要穿过那层珠帘,去陈述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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