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这一次,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面对超越自身理解范畴的庞然大物时,本能产生的敬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兴奋与战栗的吸引。
马车没有在城中做任何停留,直接驶向了那片位于北阪之上的、如同黑龙盘踞般的宫殿群——咸阳宫。
宫城的城墙比外城更加高大,守卫更加森严。穿过一层又一层宫门,每一次门轴的转动声都沉重得如同雷鸣。宫内的广场开阔得惊人,地面铺着巨大的青石板,缝隙里长出顽强的青苔。一座座宫殿如同黑色的山峦,鳞次栉比,飞檐斗拱如同巨兽的犄角,直指阴沉的天空。廊柱皆是醒目的赤红色,在无边无际的玄黑底色衬托下,像一道道凝固的鲜血。
空气在这里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弥漫着一种古老的、混合着檀香、青铜和权力的冰冷气息。除了甲士巡逻时那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风吹旗帜的猎猎作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杂音。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统治着这里。
马车在一处相对偏些、但依旧宏伟的宫殿前停了下来。这里显然不是正殿,但规模和气派,已经远超邯郸那座囚禁他们的质子馆舍不知多少倍。
王陵率先下马,对迎上来的几名内侍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些内侍穿着统一的深色宦官服饰,举止恭敬而刻板,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张人皮面具。
就在这时,宫殿门内,一个身着华丽秦国公子服饰的身影,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正是子楚!
此时的子楚,与赵姬记忆中那个在赵国时时常愁眉不展、甚至有些懦弱的落魄公子,几乎判若两人!他面色红润,身形似乎也挺拔了一些,穿着绣有玄鸟纹样的深色锦袍,头戴玉冠,腰间束着玉带,虽然眉眼间还能看到过去的影子,但整个人的气度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一种长期处于尊贵地位、被人奉承迎合所滋养出来的自信和……一种隐隐的、属于权力者的疏离感。
“夫人!政儿!”
子楚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赵姬和赵政,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喜悦。他几步上前,无视了周围那些躬身侍立的内侍,一把将还有些怔忡的赵姬拥入怀中!
“夫人!你们……你们终于来了!我……我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在赵国受苦了!”子楚的声音带着哽咽,手臂用力,仿佛要将这些年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赵姬被他紧紧抱着,感受着那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闻着他身上那属于秦国宫廷的、昂贵的香料气息,一时间百感交集,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是委屈,是辛酸,是终于找到依靠的释然,也是面对这个已然有些陌生的丈夫时的一丝茫然无措。她伏在他肩头,无声地抽泣着,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滚烫的泪水。
子楚安抚地拍着赵姬的后背,然后松开她,蹲下身,将目光投向一直安静地站在母亲身边、默默观察着他的赵政。
“政儿……我的政儿,都长这么大了……”子楚伸出手,想要抚摸儿子的头,语气充满了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赵政没有躲闪,但也没有像寻常孩童见到久别父亲那样扑上去。他依旧站得笔直,微微仰着头,任由父亲的手落在自己的发顶。他的眼神清澈而冷静,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评估着什么。
子楚的手在儿子头上停留了片刻,感受到那异乎寻常的沉静,他心中微微一动,随即化为更深的怜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收回手,脸上笑容更盛,语气也更加温和:“好孩子,一路辛苦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这时,一旁领头的内侍上前一步,用那种特有的、不男不女却异常清晰的嗓音躬身道:“公子,夫人,小公子,一路劳顿,还请先入殿歇息。热水、膳食都已备好。”
子楚点点头,拉起赵姬的手,又想去牵赵政。赵政却先他一步,主动握住了母亲另一只手。
子楚笑了笑,并未在意,转身引着他们向宫殿内走去。
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赵姬就感觉到了一种无处不在的、无形的束缚。每一步该走在哪里,目光该看向何处,甚至呼吸的节奏,似乎都有一种看不见的规矩在约束着。
引路的内侍步伐大小一致,躬身的角度恰到好处。沿途遇到的宫女宦官,无不立刻退避道旁,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宫殿内的陈设极尽奢华,青铜器皿造型古奥雄浑,漆器色彩对比强烈(黑底红纹为主),玉器温润却透着冷光,一切都彰显着秦国的富庶与强大的国力,但也透着一股冷冰冰的、缺乏人情的距离感。
赵姬努力回忆着之前学过的礼仪,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得体而略显僵硬的微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惹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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