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秦崽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妖娆女子,藏在那破屋子里,日夜宣淫!”
“哼,死到临头还不忘享乐!真是我赵人的耻辱,当初就不该留他性命!”
“啧,那女子据说原是那个卫国巨贾吕不韦的宠姬,不知怎地就送给了他……这里头,指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管他什么勾当!一想到那女人肚子里可能怀着个小秦崽,老子就浑身不痛快!那可是长平几十万冤魂的血仇啊!”
这些充满恶意的议论,如同无形的毒刺,虽然尚未直接刺入馆舍,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敌意,却让每次外出采买的老仆僖,都感到脊背发凉,步履维艰。
这一日,僖从市集回来,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他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径直找到正在屋内对着赵姬肚子絮叨未来规划的异人。
“公子,”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
异人从美好的憧憬中被拉回现实,不悦地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老奴方才在市集,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议论夫人。”僖艰难地说道,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赵姬,“言语……十分不堪。还有人在传,说秦军又在边境挑衅,杀了不少赵人……如今这满城的人,看咱们的眼神,都像是带着刀子!”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般道:“公子,夫人身孕已渐显怀,临盆之期不远。此时若……若这消息走漏出去,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知晓,恐……恐赵人会对夫人和未来的小公子不利啊!这……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僖的老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恐惧。他深知,一个怀有秦国公子血脉的婴儿,在如今这般仇秦气氛下的赵国,无异于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赵人或许还暂时需要异人这个质子作为筹码,但对于一个即将出生的、纯粹的“秦种”,他们会做出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异人脸上的喜悦之色,瞬间被僖这一番话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熟悉的焦虑感,甚至比以往更甚。因为他现在拥有的,不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赵姬和她腹中那个承载着他无限希望的孩子!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内烦躁地踱步。方才还在畅想的咸阳宫、太子位,此刻都被眼前这近在咫尺的生存危机所取代。他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在这强大的国家机器和汹涌的民意面前,他这个所谓的秦国公子,不过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那……那该如何是好?”异人声音发颤,失去了方寸。他习惯了依赖,以前是依赖母国(虽然靠不住),现在是依赖吕不韦。可吕不韦远在咸阳,远水解不了近渴。
僖看着自家公子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叹息,只能提出最保守的建议:“为今之计,唯有更加低调,尽量少外出,减少一切可能引人注目的举动。老奴外出采买,也需更加小心,尽量绕开人多眼杂之处。只盼吕先生那边……能早日有好消息传来。”
提到吕不韦,异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连忙道:“对!对!还有吕先生!他定有办法!” 他像是自我安慰般喃喃,“我们不能乱,不能自乱阵脚!”
他转向僖,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吩咐:“僖,你……你拿着钱,再去打点!看守馆舍的兵卒,街坊里那些可能说上话的小吏……能打点的都去打点!务必让他们……让他们对我们这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要确保,在夫人生产之前,不能出任何乱子!”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吕不韦留下的钱财,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维系这脆弱安全的浮木。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金钱的开道能力,以及远在咸阳的吕不韦那缥缈的运作。
然而,金钱并非万能,尤其是在这种全民性的仇恨情绪面前。僖看着异人那焦虑中带着一丝侥幸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地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下去,准备再次踏上那充满风险与屈辱的“打点”之路。
屋内,再次剩下异人和赵姬。
方才那短暂的、关于未来的热烈讨论早已冷却。异人坐回榻边,却没了之前抚摸赵姬肚子的兴致,只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仿佛在警惕着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危险。
赵姬依旧沉默着,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感受着那里悄然发生的变化。与异人对政治风险的焦虑不同,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更为原始的、作为母亲对幼子安危的本能恐惧。这恐惧,在这日益寒冷的冬日里,如同附骨之疽,一点点侵蚀着她本就谈不上坚实的心防。
馆舍内,那点微弱的喜悦烛火,在窗外呼啸的北风和弥漫的敌意中,摇曳得更加厉害了。
喜欢天下一帝秦始皇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天下一帝秦始皇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