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带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装路灯的事。望海坡的人夜里走路,要么靠月亮,要么带马灯,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想象了一下亮堂堂的村子——夜里出门不用摸黑,孩子们能在灯下看书,巡地的人不用总捏着手电……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
他没说话,只是从春花手里接过手电,重新按下开关。光柱这次没往地里照,而是朝着村子的方向扫去。黑漆漆的村庄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像几颗打盹的星星。
“装路灯得不少钱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慢慢来呗。”春花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今年土豆卖得好,玉米看样子也错不了,再加上冬天的白菜,攒两年总能攒够。实在不够,我回娘家跟我哥借点。”她掰着手指头算,眼里的光比手电还亮,“到时候选那种最亮的灯,一到晚上就全亮起来,照得渠水都反光,看谁还敢来偷庄稼!”
三秒带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想起刚娶春花那年,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连跟陌生人打招呼都脸红。这几年跟着他下地干活,风里来雨里去,皮肤晒黑了,性子却泼辣了,主意也多了起来。
“嗯。”他重重地应了一声,把烟袋锅子在树干上磕了磕,“我记着了。”
“记着啥?”春花故意逗他。
“装路灯。”三秒带的声音很沉,却字字清楚,“亮堂堂的。”
春花笑得更欢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这还差不多。”
手电光再次移动起来,这次照得更远了。光柱扫过成片的玉米地,那些沉甸甸的穗子在夜里像是挂满了珍珠;照过刚出苗的白菜地,嫩绿的叶片上沾着夜露,在光线下闪闪烁烁;照过引水渠的方向,能看到渠坝的轮廓在黑暗里蜿蜒,像一条沉睡的龙。
往回走的时候,两人的脚步轻快了些。春花哼起了娘家那边的小调,调子软软的,带着草海的潮气。三秒带跟在后面,手里的手电光总是往春花脚下照,把她要走的路照亮得明明白白。
快到村口时,手电光突然照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路边的石头上。是二丫,怀里抱着个布娃娃,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盹。
“二丫?你咋在这儿?”春花赶紧跑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夜里凉,咋不穿件外套?”
二丫揉了揉眼睛,声音迷迷糊糊的:“我等爹娘回来,娘说巡地会带手电,我想看看光……”她指着三秒带手里的手电筒,小脸上满是期待,“爹,手电能给我照一下星星吗?”
三秒带心里一软,把电筒递给女儿。二丫举着光柱往天上照,小小的身子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娘你看!星星在跑!”她指着被光柱惊动的流萤,笑得咯咯响。
春花把女儿搂进怀里,抬头看向三秒带。月光下,三秒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春花知道,他心里肯定在想刚才说的路灯。望海坡的夜太黑了,黑得能藏住太多东西——藏过偷庄稼的贼,藏过穷日子的苦,也藏过孩子们对光亮的渴望。
回家的路上,二丫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只手电筒。春花抱着女儿,三秒带提着竹篮,里面的盐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虫子尸体蜷成了一小堆。渠水还在流,“哗哗”的声音像是在哼着一首古老的歌。
快到家门口时,三秒带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村南的庄稼地。黑漆漆的夜里,只能隐约看到老槐树的轮廓,像个沉默的守望者。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装路灯,亮堂堂的。
这念想,就像一颗种子,落进了望海坡的土里,落进了三秒带的心里。他知道,要等这颗种子发芽、长大,还需要些日子,但只要勤浇水、多施肥,总有一天,望海坡的夜里,会亮起一片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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