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兰亭集序》中的句子掠过心头,却只余下无尽的苦涩。他的死生,于这天地而言,恐怕轻如尘埃。
就在他意识昏沉,几乎要被寒冷和饥饿夺去神智之时,祠堂最深处,那最为黑暗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咳嗽声!
荀渭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所有的疲惫和困意被突如其来的警觉一扫而空!他猛地绷紧身体,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向那片黑暗的角落,心脏再次疯狂地擂动起来。
这里有人?!
是和他一样的逃亡者?还是…埋伏的官差?亦或是…剪径的强人?
他的手悄悄摸向身旁地上半块残破的砖头,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谁?!”他压低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一丝凶狠的质问道。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灰尘弥漫的空气。
良久,一个苍老、沙哑、同样带着浓浓疲惫和警惕的声音,从角落里缓缓响起,如同破旧的门轴转动:
“…过路的。讨碗水喝不得,躲阵风寒…咳咳…” 话语被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
听起来像是个老人?荀渭的心稍微放下半分,但警惕未减。他握紧了手中的砖块,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试图借着微光看清对方。
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人影靠在墙角,身上似乎也裹着破烂的衣物,看不出具体形貌。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荀渭继续追问,声音依旧冰冷。
那角落里的人似乎笑了笑,笑声干涩而苦涩:“…呵,荒山野祠,无主之地,躲进来便是了,还须得报上名号,陈述缘由么?后生,你又是为何到此?”
荀渭一时语塞。对方的话无可辩驳,且一语道破了他同样见不得光的处境。他沉默了一下,稍稍放松了紧握的砖块,但并未完全放下戒心。
“彼此彼此。”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不再咄咄逼人,但也退回了自己原来的角落,与对方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祠堂内重新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呜咽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角落里的老人似乎缓过气来,又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些探究:“后生…听你口音,不似北地人?倒有几分…京洛那边的味道?怎会流落至此,这般狼狈?”
荀渭心中一动。此人耳力竟如此厉害?他自认官话还算标准,竟被听出底细?此人绝非常人!
他心中警铃再次敲响,含糊道:“逃难而来。”
“逃难?”老人低声重复了一句,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这年月…何处是净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泥潭罢了…咳咳…”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和无奈。
荀渭没有接话。他此刻又冷又饿,实在没有心思与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打机锋。腹中的饥饿感愈发强烈,一阵阵头晕眼花袭来。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状态不对,那黑暗中沉默了片刻,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抛了过来,落在荀渭身前不远的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是一个看起来同样硬邦邦、甚至有些发黑的窝窝头。
“垫垫吧。死不了人的。”老人的声音淡淡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老夫也只剩这点口粮了。”
荀渭看着地上那个卖相极差的窝窝头,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饥饿的本能驱使着他立刻扑上去,但残存的理智和尊严又让他僵在原地。
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施舍?尤其是一个同样落魄、可能心怀叵测的陌生人的施舍?
那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怎地?还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须知‘仓廪实而知礼节’,饿殍遍野之时,礼仪廉耻…是最先被扔去喂狗的东西。”
这话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荀渭心上。是啊,他都已然如此境地,命悬一线,还有什么可矜持的?活下去,才有资格谈及其他。
他不再犹豫,伸手捡起那个冰冷的窝窝头,也顾不得上面是否沾了灰尘,张口便狠狠咬了下去。
硬!糙!剌嗓子!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但他依旧狼吞虎咽,用力咀嚼,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粗糙的食物划过食道,落入胃中,虽然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地带来了一丝支撑。
吃完最后一口,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沉默片刻,他朝着黑暗的角落,低声道:“…多谢。”
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吃了人家的东西,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荀渭靠着墙壁,感受着胃里那点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警惕心依旧,但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老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您…似乎对北地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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