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一直沉默的水手,突然用含混不清的土语嘟囔了一句,年轻水手立刻翻译道:“他……他说他帮船上的医生抬过尸体……那医生骂骂咧咧,说英国人的军需官都是猪脑子,大衣根本不防寒,沾水就结冰……还……还说什么……冻伤坏死,截肢都来不及……”这个水手脸上带着一丝真实的恐惧,“他发誓再也不运这种‘死亡货物’了。”
亚历山德罗的心脏狂跳起来。士兵的惨状、军官的绝望、军医的证词!来自不同身份、不同角度的信息碎片,正在他脑中迅速拼凑起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一个被严寒主宰的死亡地狱。他不动声色地示意安东尼奥递上纸笔(老管家随身带着记账本和炭笔),借着昏暗的灯光,飞快地在纸页背面记录下关键信息:“冻伤坏死蔓延”、“截肢不及”、“单薄大衣沾水结冰”、“非战斗减员十倍于阵亡”、“军官称‘上帝抛弃俄罗斯’”。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砝码,压向天平的一端。
就在他准备再套取一些细节时,酒馆的门被粗暴地撞开。几个穿着英国皇家海军水手服、醉醺醺的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为首一个红脸膛的壮汉一眼就看到了吧台边显眼的土耳其水手,顿时破口大骂:“该死的土耳其佬!你们船上的臭气熏得老子吃不下饭!滚回你们的臭水沟去!”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和口哨声。看热闹不嫌事大是水手们的天性,三个土耳其水手被酒精和侮辱刺激得面红耳赤,站起来就要回骂。亚历山德罗暗叫不妙,冲突一触即发,他的询问不能再继续了。他迅速将写满关键信息的纸条塞进贴身口袋,对安东尼奥低喝一声:“走!”
老管家反应极快,立刻侧身挡住那几个骂骂咧咧的英国水手可能投来的视线。亚历山德罗低着头,贴着墙边阴影,像条灵活的游鱼般快速向门口移动。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他即将踏出酒馆那扇油腻木门的瞬间,一个清晰且带着浓重伦敦腔的抱怨声浪猛地灌入他的耳朵:
“……见鬼的天气!塞瓦斯托波尔简直是个冰窟!我兄弟来信说,他们舰上冻伤的人快塞满医务室了!军需处那帮老爷们还在扯皮冬装的事!该死的官僚,再拖下去,我们的人没被俄国佬打死,也要被这鬼天气活活冻成冰雕了!”
亚历山德罗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融入门外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港口的喧嚣。
怀中的纸条滚烫,如同烙铁。来自“新月号”的地狱口供,加上酒馆门口英国水手这声绝望的抱怨,终于构成了那条能撬动生死的、完整的证据链。
寒风吹在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亚历山德罗回头望了一眼“黑水手之家”透出的浑浊灯光和里面隐约传来的打斗叫骂声,又望向远处黑暗中领事馆模糊的轮廓。
证据在手,刀锋将出。他深吸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下一步,就是说服英国领事,用这条染血的证据链,去撬动一场关乎科斯塔家族存亡的惊天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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