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马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人立而起。
随即,又重重地砸落下来。
停了。
终于停了。
那对祖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老人抱着孙女,瘫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而小乙,也终于松开了手,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条手臂,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不住地颤抖。
胸中,一股怒火,却烧得比那伤口的疼痛更旺。
“光天化日,闹市策马,冲撞百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对着那车夫厉声怒斥,声音因喘息而有些不稳,却字字铿锵。
“哪来的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那车夫却浑然不惧,非但没有半分歉意,反而一把勒住缰绳,稳住马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穿着公服的小乙。
“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吗?”
“还敢拦老子的路,不想活了就直说!”
他的话语里,满是那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傲慢与不屑,仿佛小乙在他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我管你车里坐的是天王老子!”
小乙被这话一激,一股牛犊般的犟劲直冲脑门。
“在这凉州城的地界上,就是知府大人亲至,也断没有在集市上纵马伤人的道理!”
他挺直了腰杆,一步不让。
他心里清楚,这等做派,这等气焰,车中之人定然来头不小。
可眼前的惨状,那老人和孩子惊恐的眼神,让他无法退缩。
今日退了这一步,他这身公服,往后便再也穿不直了。
就在这时,那紧闭的车厢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清清冷冷,如玉石相击,格外清脆。
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位差爷,家中有急事,情非得已,才仓促了些。”
“还请行个方便,莫要误了时辰。”
这声音……
小乙心中猛地一动。
他下意识地抬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辆马车。
精致的厢壁,是上好的楠木所制。
车角悬挂的流苏,是华贵的江南丝绸。
没错。
这正是那日,停在王押司家门口的那一辆!
那么,车里的人……
必然就是那位只在掀开的帘缝中,露出一双清冷眼眸的蓝衣女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升起,沿着脊梁骨一路向上,瞬间浇熄了他满腔的怒火。
他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他绝对、绝对惹不起的人。
一时间,他竟僵在了原地。
放行,他不甘。
不放,他不敢。
进退维谷,如陷泥潭。
“哎哟,哎哟!小姐息怒,息怒啊!”
这时,一直在茶摊看戏的李四和陈华,总算是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
李四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烂菊花,连连对着那紧闭的车厢作揖。
“这小子新来的,不懂规矩,不开眼,冲撞了小姐您!”
“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跟他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您既有急事,我等这便为您开道!这就开道!”
说罢,他猛地一转身,那张菊花老脸立刻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
他对着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围观的百姓,扯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子闪开!”
“一个个都没事干了是吧!”
“谁敢挡了贵人的路,小心老子把他抓回大牢里,吃几天牢饭!”
这变脸的本事,当真是一绝。
“多谢几位差爷了。”
车内女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随即,她又轻声道:“柳安,走吧。”
“是,小姐。”
那名为柳安的车夫,恶狠狠地瞪了小乙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这才重新抖动缰绳,口中发出一声轻喝。
马车,缓缓启动了。
就在马车从他身边经过时,小乙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车辕的角落里。
那里,清晰地刻着一个小小的篆字。
——“柳”。
柳家?
小乙心头猛地一紧。
这凉州府里,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富商大贾,他自问都识得个七七八八。
可他搜遍了记忆,也从未听说过,凉州城里有什么权势滔天,能让府衙差役都卑躬屈膝的柳家。
马车绝尘而去,车轮滚滚,碾过一地的狼藉。
也碾碎了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李四这才走到小乙身边,没好气地抬手,在他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阎王爷的门坎,你也敢去摸一摸?”
陈华在一旁也是心有余悸,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了去。
“四叔,这……这是谁家的马车啊?这派头,也忒大了。”
“临安城,柳家!”
李四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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