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八年的初冬,富察府的朱漆大门外悬着两串大红灯笼,流苏在寒风里簌簌作响。府内正办着洗三礼,穿石青色褂子的仆役们捧着托盘往来穿梭,银器碰撞声、宾客的贺喜声、孩童的嬉闹声搅在一处,像滚沸的糖粥,满是甜暖的热气。
西跨院的暖阁却像被隔开的另一个世界。
雕花窗棂糊着厚厚的高丽纸,挡住了外头的风,也滤去了大半喧嚣。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松烟香,混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冽气——那是独属于明玉的味道。
瓜尔佳氏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暖炕上,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流苏垂在颊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她怀里的明玉裹在月白色的软缎襁褓里,小脸埋在母亲衣襟上,只露出一小截光洁的额头,呼吸轻得像羽毛。
“夫人,您这气色,瞧着比没生产时还好呢。”乳母王氏捧着碗燕窝进来,目光在主子脸上打了个转,真心实意地赞叹。
瓜尔佳氏指尖划过女儿柔软的胎发,笑了:“许是这孩子贴心,知道疼人。”她说话时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着怀里的小生命,“你瞧她,别家孩子洗三礼都哭闹不休,她倒好,从睁眼到现在,总共没哼唧过三声。”
王氏垂手站在炕边,眼角的余光悄悄落在明玉身上。这小主子生得是真好,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睫毛长而密,睡着时也微微翘着,像两只小憩的蝶。可太静了,静得让人心头发怵。
前儿她给明玉换尿布,指尖刚触到襁褓,后腰突然一阵暖,连日来抱孩子累出的酸胀竟消了大半。她当时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小主子摔了。后来又试了几次,只要离这小主子近些,身上的乏累就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慢慢化了。
这事儿太邪门。王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老爷那日在产房的话又在耳边响:“祸从口出,管好你们的舌头。”她赶紧低下头,恭顺地说:“小主子这是有福气的模样,安安稳稳的,才让夫人省心。”
瓜尔佳氏没接话,只是低头吻了吻女儿的发顶。那缕清冽的香气钻进鼻腔,像山涧的泉水淌过心尖,让她连带着看摇篮里蹬腿哭闹的明轩,都多了几分耐心。
明轩被乳母抱在另一头,小脸憋得通红,正扯着嗓子哭。他生来就中气足,哭声能穿透三层窗纸,奶娘哄了半天,才好歹止了泪,睁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着房梁上的描金花纹“咿呀”叫。
一静一动,两个孩子像被老天爷特意做了对比。
暖阁的安静里,明玉的意识正泡在一片温软的水里。
苏晚残存的记忆像碎玻璃,扎得她生疼——卡车的轰鸣、血液的腥气、灵泉突然暴涨的暖流……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很快被更强烈的本能覆盖:饿了要寻奶香,冷了要往温暖的地方缩,听到熟悉的心跳声会觉得安心。
她“看”不见东西,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气息:母亲身上的脂粉香混着奶香,像浸了蜜的花瓣;父亲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和皮革味,带着沉稳的力量;那个老是哭闹的小家伙,气息鲜活得像刚冒头的春芽,吵得她总想往深处缩。
最让她安心的,是意识深处那汪泉眼。
它比从前小了些,像颗埋在暖土里的珍珠,汩汩地冒着白汽。泉水漫出来,丝丝缕缕缠上她的意识,那些尖锐的疼痛、对死亡的恐惧,都被泡得发了软,慢慢化在水里。
她知道自己不是苏晚了,至少不全是。她成了这个叫“明玉”的小婴儿,困在这具软得像棉花的身体里,连抬根手指都费劲。可灵泉还在,像块浮木,让她在这片陌生的混沌里,好歹有了点依托。
有时她能感觉到母亲的指尖划过脸颊,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带着让人踏实的温度。她想睁眼看看,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只能任由自己沉在这片温软里,听着外头模糊的声响,像听隔着水的戏文。
转眼到了满月。
富察府的满月宴办得比洗三礼更热闹。正厅里摆了二十桌宴席,清蒸鲥鱼、红焖鹿肉、冰糖燕窝……一道道菜肴冒着热气,琥珀色的酒液在银杯里晃出细碎的光。
马齐穿着石青色蟒袍,正陪着几位同僚说话。他身姿挺拔,笑容温和,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方才礼部侍郎夸明轩“哭声洪亮,必是栋梁”时,目光扫过瓜尔佳氏怀里的明玉,带着点探究:“这小格格倒是安静,瞧着……有些怯生?”
马齐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对方的杯沿,语气平淡:“小姑娘家,性子文静些好,省得像她哥哥,整日哭闹不休。”他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微辣的暖意,“再说,有明轩这混小子闹腾,家里也够热闹了。”
几句话岔开了话题,马齐眼底的警惕却没松。他知道,明玉的安静在旁人眼里,或许不是“文静”,而是“古怪”。
瓜尔佳氏抱着明玉坐在内室,隔着雕花屏风听着外头的喧闹。她解开披风,露出女儿鹅黄色的小袄,袄面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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