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薇,曾在巴黎蓝带进修,回国后在滨海市最高端的“云端”西餐厅担任甜品主厨,人送外号“甜点魔女”。我的招牌“星空慕斯”,能让那些穿着燕尾服、抿着红酒装深沉的富豪们,瞬间变成看到糖果屋的小孩,一个个眼神发光,嗷嗷待哺。
这天,就在我琢磨着怎么把分子料理的泡沫喷得更梦幻,以及如何优雅地拒绝第五个追求者时,一通电话,像一根精准的飞针,“噗”一下扎破了我那五彩斑斓、充满奶油香气的梦幻泡泡。
是我妈。
“薇薇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仿佛在演谍战片的焦急,“你爸他……”“咳!咳!咳咳!”
背景音里,我爸中气十足的嗓门穿透力极强:“死老婆子!把我的炒勺拿来!客人都等着呢!咳……哎哟喂……”
我妈迅速捂住话筒,但我还是听到了她的小声抱怨:“咳成这样还炒!作死啊!”然后立刻切换回忧心忡忡的模式:“薇薇,你听见没?又咳了!一天咳八百遍!肺都要咳出来了!让他去医院比杀了他还难!薇薇啊,你回来看看吧,你爸啊,还是想让你继承他的手艺”
得,又来了。
我家在距离滨海市三百公里的青川镇,镇上有个着名的“景点”——“老林菜馆”。着名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它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三不原则”:环境不咋地,服务不存在,还不许挑剔。
而我爸,林国栋同志,就是这家“三不”菜馆的灵魂人物兼暴君。他一生的战场就是那个火光冲天的灶台,一生的荣耀是镇东头张大爷就着他炒的回锅肉能干下去三碗米饭,一生的死对头是镇上后来开的、装修得跟KTV似的“客来香”大酒楼。
让我回去继承那个烟熏火燎、利润薄得像张纸的小馆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白皙的手,和刚做的镶着金箔的指甲,又想象了一下这双手去抡我爸那把沉得能防身的玄铁大炒锅……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我试图挣扎:“妈,我爸那身体,吼起来震天响,我看再炒十年都没问题。我这边刚接了新菜单,忙得脚打后脑勺……”
“忙忙忙!大城市有什么好忙的?能忙出个对象来?你爸天天对着那口锅叹气,说绝活要带进棺材板了!咳咳咳!哎哟老林你轻点咳!……薇薇啊,不是妈逼你,你爸这身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电话那头又适时地响起我爸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听起来确实能把肺管子咳出来。
听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知道这里面起码有百分之五十的表演成分,目的就是把我这唯一的“不孝女”骗回去,绑在自家灶台上。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那个脾气又臭又硬,一辈子要强的老头,身体真的不行了呢?我想起上次回家,他鬓角的白发好像真的多了。
“甜点魔女”的光环,在“老林菜馆”唯一继承人这个身份面前,显得有点虚无缥缈。
我心一软。
“行行行,妈,我请假回去看看,不过最多三天呦”
这句话一出,电话那头瞬间安静,连背景咳嗽声都魔术般消失了。我妈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
“哎!好好好!我这就告诉你爸!他肯定高兴!马上给你收拾屋子!路上小心啊!”
“嘟…嘟…嘟…”
那电话挂得飞快,生怕我反悔。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滨海市璀璨的夜景,再想想青川镇这个点儿已经漆黑一片只剩狗叫的街道,以及我家厨房那能把眼睫毛燎了的火光……一种上了贼船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三天后,我开着我那辆底盘很低的小跑车,回到了青川镇,拐进了那条再熟悉不过被古树遮蔽的小街。因为路太窄,我只能极慢地开着,这样一来,我和我小跑车像走错了片场的异类,吸引了路边所有的目光,有遛弯的大爷大妈,有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以及吐着舌头的土狗。
“哟!这不是老林家那个在城里做洋点心的闺女吗?”
“哎呦喂,这车真矮,跟趴地上似的,能犁地不?”
“薇薇回来啦?是回来接手你爸的馆子不?”
我僵硬地保持着微笑,脚趾在鞋子里抠出了一套三室一厅。
终于,“老林菜馆”那熟悉的、字都褪色了的招牌出现在眼前。门口依然随意地摆着几张塑料桌椅,几个老街坊正坐在那儿喝着茶吹着牛。
我把车停在不远处,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推开车门。
我爸系着那条油光锃亮、能防雨的围裙,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辣椒炒肉从厨房出来。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眉头习惯性地一拧,嗓门洪亮:
“还知道回来?瞅瞅你穿的那是啥?一身的零件儿,那能颠勺吗?赶紧进屋换件衣服……咳!咳咳咳!”
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弯下腰,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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