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这就是效率!苏晚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手下更快了。一双,两双…她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嗒嗒嗒”的声音和手下不断成型的希望。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村尾那条通往山脚的僻静小路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负手而立。
林长河似乎是刚巡山回来,肩头沾着些许晨露打湿的痕迹。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在这个位置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村落,却猝不及防地被苏家院门口那幅景象钉住了脚步。
少女坐在门槛上,微微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纤细而坚韧的弧度。晨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鼻尖上还沾着一点可疑的黑渍。她脚下不停踩踏,双手灵巧地移动着布料,那架老旧的缝纫机在她手下发出持续而富有生命力的响声。
她做得那样投入,仿佛周遭的一切嘲讽、忧虑、贫困都不存在。那是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虔诚的姿态,带着一种与她的年龄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力量。
林长河的目光在她被机油弄脏的手指、飞快移动的布料以及那架欢唱的缝纫机上游移。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冷硬模样,但那双深邃的、总是掩藏着太多东西的眼眸里,却掠过了一丝极细微、极复杂的波动。
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罕见的讶异,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审慎。仿佛看到了一株在巨石压迫下,不是选择弯曲,而是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执着地寻找缝隙生长出来的嫩芽,倔强得让人心惊。
他看得并不久,只是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当苏晚似乎因为线用完而短暂停顿时,他立刻收回了目光,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转身,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小路尽头的树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苏晚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换好线,准备继续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堆林长河送来的柴火。新劈的柴和旧柴混在一起,格外显眼。
她动作顿了顿。柴火…她想起前世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在城里帮工,冬天冷得刺骨,雇主家吝啬炭火,她只能把所有的衣服都裹在身上,依然冻得手脚生疮…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猛地劈开她忙碌的思绪!
棉衣!
不仅仅是鞋垫!这缝纫机完全可以做更复杂的东西!比如,棉衣!
现在已经是深冬,很快就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村里人家,谁不需要一件挡寒的棉袄?但现在的棉衣,大多臃肿肥大,为了省布,款式老旧,干活累赘,也不暖和。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还没做完的鞋垫,快步走进里屋,从那个旧木箱最底下,翻找起来。
刘桂香正坐在炕沿给苏大勇喂药,见女儿风风火火地进来翻找,忍不住问:“晚晚,又找什么?”
“妈,我记得家里还有几张旧报纸,还有我哥以前用剩的铅笔头,放哪儿了?”苏晚头也不抬地问。
“好像…在炕柜那个破匣子里…你找那玩意干啥?”
苏晚没回答,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几张泛黄脆硬的旧报纸,一小截拇指长的铅笔头。
她回到堂屋,将报纸铺在缝纫机旁的小凳子上,握着那截短小的铅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不是她自己的苦难,而是后来在城里帮佣时,偶然看到雇主家订的杂志上,那些关于服装改良的文章和图片…还有她为了多挣点钱,偷偷模仿学习、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些更省料、更合身、更保暖的棉衣做法…
铅笔尖在粗糙的报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摒弃了现在常见的直筒宽松样式,肩线、腰身…一点点勾勒出更贴合人体线条的轮廓。袖子如何上才能更利于活动?领口怎么开既保暖又不磨皮肤?口袋放在哪里更方便实用?如何更合理地分配填充的棉花,既节省材料又能关键部位加厚?
一幅简陋却清晰、与当前流行款式截然不同的棉衣结构图,渐渐在泛黄的报纸上显现出来。
刘桂香喂完药出来,看到女儿趴在凳子上写写画画,忍不住凑过来看:“晚晚,你这画的是啥?”
“妈,”苏晚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指着报纸上的图样,“你看,这样做的棉衣,是不是比现在的省布?而且穿上干活利索,还暖和!”
刘桂香眯着眼看了半天,脸上露出困惑和怀疑:“这…这歪歪扭扭的,能行吗?省布是省布…可这样子怪怪的,谁肯穿啊?万一做坏了,布可就糟蹋了!”家里那点有限的布票和攒下的布头,在她看来简直是命根子,经不起一点冒险。
“妈,不试试怎么知道?”苏晚语气坚决,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鞋垫要纳,但这个,也得做!等集日,我就拿去试试!”
“去集上?”刘桂香的脸色唰一下又白了,“晚晚!那可不行!集上人多眼杂!被市管会的人抓到…”
“妈,我们就拿一两件,混在卖山货的人群里,悄悄问,不成我就拿回来,绝不惹事。”苏晚早就想好了说辞,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爸的药不能断,光靠鞋垫换的那点,不够。”
提到丈夫的药,刘桂香所有劝阻的话又被堵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惶恐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茫然。
苏晚不再多说,她仔细地将画着图样的报纸折好收起。然后,目光投向里屋炕上那床最厚实、但也最破旧、颜色早已暗淡不堪的旧棉被。
填充棉!现成的!
她走过去,轻声对昏睡的父亲道:“爸,这被子太沉了,又不暖和,我给您改改,做成棉衣,轻便还暖和,好不好?”
苏大勇昏沉间,似乎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晚得到默许,立刻动手。她小心地拆开被角,露出里面微微发黄、却依旧蓬松柔软的旧棉絮。她仔细地将棉絮一层层取出,摊开晾晒,祛除霉味。
然后,她找出母亲一件彻底穿破、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又翻出几块颜色相近、质地厚实的旧布头,比照着报纸上的图样,开始小心翼翼地裁剪。
“嗒嗒嗒…嗒嗒嗒…”
缝纫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充满力量。
这一次,它缝合的不是简单的鞋垫,而是一个少女在绝境中劈出的第一道裂缝,是刺向冰冷现实的第一根尖针,是一件或许能抵御严寒、更能撬开未来之门的——改良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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