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隙,在冰冷的土炕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影。
苏晚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
没有病痛缠身的沉重,没有呼吸间带着的衰败腐气,只有十八岁身体里奔涌的、亟待破土而出的力量,以及脑海里清晰刻印着的、父亲咳血倒下的画面。那画面比窗外渗入的寒气更刺骨。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动作轻捷,生怕惊扰了隔壁还在熟睡的父母。炕头的针线笸箩安静地待着,那把豁口的剪刀刃上,还留着昨夜她指尖那一点干涸的暗红。
穿衣,下炕。冰冷的土地面激得她脚心一缩,随即稳稳踩实。
灶房里比堂屋更冷,水缸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苏晚舀水淘米,动作麻利。家里的米缸快要见底,她只舀了小半碗糙米,掺上大半锅水,又利落地削了两个干瘪红薯进去。炉膛里的火很快升起来,跳跃的火光映着她年轻却沉静的脸庞,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少女的懵懂,只有一种被苦难淬炼过的、近乎锋利的决断。
粥在锅里咕嘟冒泡时,母亲刘桂香也揉着眼睛进来了,看到女儿忙碌的背影,愣了一下,眼底涌上更深的愁绪:“晚晚,怎么起这么早?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苏晚没回头,声音平静,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稀粥,“妈,一会儿我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挖点野菜,或者捡点柴火。”
刘桂香张了张嘴,想阻止。后山那么冷,野菜早就冻没了,柴火也不好捡。可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和那锅稀得照见人影的粥,所有的话又都堵在了喉咙里,化成一声无声的叹息。她默默走到灶边,接过苏晚手里的勺子。
粥刚端上桌,苏大勇也起来了。他似乎刻意挺直了腰板,但眉宇间那抹难以掩饰的疲色和偶尔压抑的轻咳,还是像针一样扎在苏晚心上。
饭桌上依旧沉默。苏晚飞快地喝完了自己那碗粥,站起身:“爸,妈,我出去了。”
“晚晚,”苏大勇叫住她,眼神复杂,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要是…要是听见啥闲话,别往心里去,啊?爹…爹没事。”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父亲显然也听到了昨晚墙外的风言风语。她用力点点头,扯出一个轻松的笑:“知道啦,爸。我就是去转转。”
她拿起墙角的旧背篓和一把小锄头,推开堂屋的门。
清晨的空气凛冽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村落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静里,只有几缕稀薄的炊烟顽强地升腾着。土路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硌脚。
苏晚的目的很明确——后山阳坡那些遮风避雪的角落。前世饥荒年,她曾在那里找到过一些冻不死、勉强能入口的苦菜和野葱,甚至还有几味常见的、能止咳平喘的草药,比如蒲公英和车前草。父亲的眼下的咳嗽,哪怕只是用这些土方子缓解一二,也是好的!
她踩着冻硬的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睛像最精密的筛子,仔细过滤着每一寸土地。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几乎失去知觉,她却浑然不顾。
背篓里渐渐有了点分量。几簇瘦弱的苦麻菜,根须带着冻土;一把叶子发黄但还算完整的野葱;甚至还有几株侥幸熬过寒冬的蒲公英,叶子蔫蔫地贴着地皮,但根部挖出来,还算肥厚。
她直起腰,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里。抬头望了望天色,灰白的云层压得很低,看来今天不会有太阳了。
得赶紧回去。把野菜收拾出来,蒲公英根晒干或者直接煮水给父亲喝。然后…然后就是针线活。鞋垫,对,就从鞋垫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她背着那点微薄的收获,转身往家走。脚步因为心里有了盘算而显得轻快了些许。
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远远就看见自家那低矮的土墙院外围着几个人影。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苏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攫住了她。她加快脚步,几乎小跑起来。
越靠近,那些压低的、却刻意能让院里人听到的议论声就越清晰。
“…瞅见没?刚进去没多久…”
“啧啧,老苏家这脸算是丢尽喽…”
“张建军那小子,听说在公社都挂上号了,以后是要当干部的,能看得上苏晚?”
“也是,苏大勇那病痨鬼样子,谁嫁过来谁倒霉!命硬克夫哦…”
“快别说了,人出来了!”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正是张建军。
他穿着一身半新的蓝色劳动布褂子,胸口别着一支闪亮的钢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摆出来的、混合着惋惜和优越感的神情。他身后,跟着脸色煞白、浑身微微发抖的母亲刘桂香。父亲苏大勇没有出来,但苏晚能想象到,父亲此刻在屋里,怕是咳得更厉害了。
张建军看到迎面跑来的苏晚,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随即又端起了那副虚伪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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